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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车站,柏油路面上冒着潮湿的热气。我停下脚步,眼前是出租车乘车点。后方是汽车、公交车和出租车熙来攘往的大马路,高楼大厦挡住了废气和热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潮、人潮、人潮。
(真不愧是……东京)
这是我从福冈来东京的第二个夏天。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和明日香交往了,所以,今年是我独自在东京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我回想起之前和老爸一起来东京的事,从佐贺机场搭飞机只要一个半小时,但老爸有飞机恐惧症,我们坐了整整一天的新干线。当天晚上住在商务饭店,第二天就到处找房屋中介公司,寻找公寓。我们努力找寻上课方便,又有卫浴设备,而且租金便宜的房子,却无功而返。房屋中介的人还笑我们,哪儿可能有这种房子。老爸为东京市中心房租之贵而脸色苍白的表情,至今仍然深深烙在我的脑海里。无奈之下,只好增加预算,在西荻洼找到了公寓。我到现场看了房子后,确定日后带女孩子回家没问题,就二话不说地决定了。
从外地来的父子奔走在东京街头找房子的身影固然温馨,但一定很滑稽。我和老爸拼命虚张声势,避免自己被东京的气势所震慑。如今的我,却也摆出一副老东京人的架势。
(早知道应该让老爸在家里住一晚的)
我有点懊恼自己三天前的言行。
我再度迈开步伐,看到红灯时停了下来,却被人群往前推。如果我现在停下脚步,来往的人潮恐怕会满不在乎地把我推倒,踩在我身上走过去。
我冷笑了一声。再度独自来到东京开始独立生活后,在东京车站附近徘徊时,也曾经有过相似的想法。如果要体会东京,照理说应该去涩谷、池袋和新宿,但对刚从家乡来到东京的我而言,东京车站因为有前往博多的新干线,感觉和故乡之间有着某种维系。看到有这么多人生活的城市中,竟然没有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人,不禁令人产生一种既不像是解脱,也不像是寂寞的奇妙感受。
我突然“啊”了一声。
并不一定如此。
也许,在我来东京时,松子姑姑曾经住在东京。我们可能曾经在哪里擦身而过,却完全没有发现彼此有血缘关系。
“川尻松子……”
松子姑姑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东京的?当初她一个人来东京的吗?还是和那个同居男人一起来的?当她第一眼看到东京这个城市时,不知有何感想?至少,应该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城市被人杀害。
原本认为松子姑姑如同陌路人,但听到她看着荒川流泪后,这种感觉就消失了。我看到荒川时,也不禁想起故乡的筑后川,内心感慨万千。
她到底度过了怎样的人生?
或许受到了明日香的影响,我突然想更进一步了解松子姑姑的事。然而,只有那个男人知道松子姑姑失踪后的消息,他和松子姑姑同居后,因为杀人罪入狱服刑,最近才出狱。
虽然我们的相遇方式有点像是上帝的恶作剧,但我无法忘记当我指着他说他是杀人凶手时,他脸上的表情。只有真正受到打击的人,才会有那种表情。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才会连重要的《圣经》掉了,都来不及捡起来。
他的《圣经》有看过很多遍的痕迹。当他悔改自己的罪行,努力重生时,却被人指出以前的重大罪行……
也许我做了极其残酷的事。虽然不至于因此承受良心的苛责,但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首先要向他道歉。
如果那个男人没有杀松子姑姑,那他在那里干什么呢?难道是刚好在荒川的堤防旁看《圣经》时巧遇我们吗?
也许是因为他听到我提到“川尻松子”这个名字。他为什么拼命试图接近我们?难道是那个男人也在找松子姑姑?如果是这样,那个男人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和松子姑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所犯下的杀人案是否与松子姑姑有关。然而,那个男人至今仍然在找松子姑姑,完全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决定了。
我要找到那个男人。
那本《圣经》是唯一的线索。既然他信奉基督教,应该会去某个教会。
“等一下。”
既然那个男人是在找松子姑姑的时候遇见了我们,他或许也会想到来找我们。那个男人不知道我们是何方神圣,他和我们唯一的交集……
我停下脚步。
我猛然回头。一个像上班族的男人怒气冲冲地避开了我。
我面对人群,喃喃自语道:“就在荒川的堤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