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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疑惑,继续走着。水渠从车站前的商店街来到了整片农田的地方。经过一个小弯道后,进入像是公园的森林。穿过森林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因为没有路灯,所以我看不清楚四周。
走出森林后我又走了一阵子,来到了一座石桥前。栏杆上刻着“新桥”两个字。太宰治和山崎富荣的尸体,不就是在新桥旁被发现的吗?听说他们两人的腰上绑了红色的绳子。
我站在桥的正中央,俯瞰着黑暗的下方。在下方三米的水渠里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我只听到偶尔传来过桥的汽车声。
“你在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个矮胖的男人站在那里。年纪四十岁左右吧,身穿一件灰黑的夹克。个子比我还矮一点,头发剃得很短,脸的轮廓虽然有棱有角,但是他的眼神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哀怨,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向前弯着身体看着我。
“你是谁?”
“我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开店,因为我没在这附近看见过你,心说你一个人愁容满面地站在桥上,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打扰了,对不起。”
我转头看着旁边:“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
“什么?”
“这里是玉川上水吗?”
“是的。”
“太宰治和山崎富荣就是在这里投河自尽的。”
“你也是太宰治的书迷啊?”男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得出来那个男人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望向河底,“是吗?原来是因为没有水,所以和你预期的不一样啊,这里以前也曾经有绿茶色般的水缓缓流动呢!虽然河川不是很宽广,但是河水的颜色却很深,越是河底流动得越快。一旦掉入河里就爬不上来了,所以成了自杀的名地,也称为食人河。据当地的人说,太宰死的时候,那一年有三十具左右的溺死尸体浮上来,小孩子都不敢靠近这条河。是在七八年前吧,上游的取水场被关闭后,水就不流下来了,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那玉川上水不会有水了?”
“是的。”
我呆若木鸡,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受不了了,干脆蹲下来,抱着包一直不停地笑,笑得肚子都痛了,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无法忍住不笑。
我不知自己笑了多久,调整好呼吸后抬起头来,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他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笑容看着我。偶尔驶过的车子头灯照亮了这个男人的样子。
“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好笑了,不晓得多少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站起身,将头发往后拢。
“你是九州人吗?”
“你怎么知道?”
“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因为我也是在长崎出生的。”
“我虽然算是福冈人,但是我离佐贺比较近。”
“哪里?”
“大川市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个家具很有名的地方。”
“对,我家就在大野岛,是筑后川和早津江川之间的三角洲。靠近有明海,早上一起来就可以听见远处渔船的引擎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本来打算在这里死掉的。”
男人点点头。
“你是因为这样才和我说话的吗?”
“即使不可能投河自尽,但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会受重伤,如果不能动弹的话,或许会冻死在这里。”
“谢谢,不过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我已经不想死了。”
“你有地方住吗?”
“我可是打算来这里寻死的啊。”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吧?”
“这样对你家人不太方便吧。”
“我独居啊。家里虽然很小,但是还有地方睡。”
我看着男人的脸。
男人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你会不会正愁没地方住……”
“我知道了。”
男人看了看我。
“谢谢,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叨扰了。”
“我叫作岛津贤治,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作雪……”
“雪?”
“不,是松子。我叫作川尻松子。”
岛津贤治的家是一间理发店。店前的三色旋转灯没在动,玻璃门上挂着“公休日”的牌子,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岛津理发”的招牌。
岛津贤治用钥匙将门打开,屋内弥漫着发胶的味道,日光灯是开着的,左边的镜子前摆放着两张理发椅。
我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用手抓着过长的头发。
岛津将暖炉点上火,再将水壶装了水后放在暖炉上。他穿上水蓝色的工作服。
“坐啊,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剪什么样的发型,不过我不太会剪时髦的发型。”
“可以吗?今天是公休日呢!”
“我特别为你服务。”
我笑了出来,坐在椅子上:“总之帮我剪短,发型就随你剪。”
“如果是这样就简单了。”
岛津站在我身后,将毛巾围在我脖子上,然后为我罩上白色剪发衣。
“会不会太紧?”
“不会。”
岛津用喷壶将我头发喷湿,将我头发梳开后,用手指夹住我的头发,然后用剪刀剪去前端的头发。黑色的发块纷纷掉落,岛津的手指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开始动了起来,黑色的头发从我的头上不断掉落下来。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融入有节奏的剪刀声和岛津手指的触感。
我听见时钟的秒针声音,店里的墙壁上应该挂着时钟吧!
“你不问我吗?”
“什么?”
“为什么我想要去死?”
“如果你想说的话,你自己就会说。”
“那我可以问你吗?”
“嗯,可以啊!”
“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
“那你的家人呢?”
“我曾经有太太和一个六岁的儿子,但是三年前两个人都过世了,死于车祸。”
“对不起。”
“没关系。”
“那你要听我的故事吗?”
“嗯。”
“我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常说自己是太宰治转世投胎的。他自杀了,被电车碾过。”
岛津的手指默默地在我发间移动。
“后来我经历了很多事……我也决定要去死。我想要去找那个人,所以就想死在玉川上水。他如果是太宰治转世投胎的话,那我只要死在太宰治自尽的那个玉川上水,应该就可以找到他吧!但是我来到这里一看,才知道玉川上水已经没有水了,我真是倒霉的山崎富荣呢……很白痴吧!”
“要洗头了。”
“嗯。”
“这里和美容院不一样,要请你身体往前弯。”
岛津将镜子下面的把手往前倒下后,洗发台就出现了。我弯着上半身,淋湿头发后,抹上洗发精,然后润发。岛津不发一语地专注着自己的工作。他替我冲掉润发精后,用毛巾擦干我的头发,然后用吹风机将头发吹干,发型吹整好后就喷上发胶。
“好了。”
我睁开眼睛,不由得叫出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剪短发。头发在我耳旁垂下,刘海轻轻覆盖在前额。看起来聪明利落,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我左右地看着自己,镜中的我正在微笑。
“我觉得这发型很适合你。”
“谢谢,很漂亮。”
“太好了。”
“多少钱?”
“不要钱啦。”
“怎么可以。”
岛津的肚子咕咕叫,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老实说刚才我本来是要去我常去的那间小餐馆吃饭的。”
我的肚子也叫了。
“我也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任何东西,对了,我弄些什么来吃好了。”
“我平常很少自己煮,所以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如果走到车站前,那里有一家营业到很晚的居酒屋。”
“三鹰车站吗?”
“不,井之头线的井之头公园车站,走五分钟左右。”
“那就走吧,我来请客,算是谢谢你替我剪头发。”
“不,这个……”
“你能不能先等我一下?”
“怎么了?”
“好不容易剪了个漂亮的发型,我想要化妆。刚才洗发时妆好像都掉了。”
居酒屋前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柜台有四个座位,另外仅有两张像是幼儿园用的小桌子,是间小巧整洁的店。客人只有三个,全都是下班要回家的男人。
我和岛津坐到其中一张小桌,由岛津负责点菜。我们用啤酒干杯后,烤鸡肉串、马铃薯炖肉、鸡肉丸子、鲔鱼生鱼片、烤饭团陆续上桌。岛津似乎很饿,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他吃东西的豪气让我叹为观止。我仿佛也受到他的影响,开始大谈美食,心想真是美味。
岛津完全不想追问我的事,一个劲儿地说着他刚当上理发师时的事情。
“一开始我只是个学徒,薪水非常微薄,从早到晚一天工作十五小时,睡觉的时间少之又少。这就是拜师学艺的必经之路啊!”
“你没有想过不干吗?”
“我家从我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开理发店,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别的工作。”
“那你老家的店呢?”
“我哥哥他们继承了,而且还开了分店,在当地好像做得很大呢!”
“你不用去那家店帮忙吗?”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离开了那个家。我也是有骨气的,现在怎么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