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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津像个孩子似的噘起嘴巴。
“你很久没回去了吗?”
“十四五年了吧!”
“你不想回去吗?”
“……我只在意父母过得怎样。”
“我也是三年前离开家的。”
“所以才来东京?”
“东京是我今天才刚到,之前我去了很多地方。”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便离开了那家店。最后是由我埋单,岛津原本想要付钱,但是我瞪着他,他就乖乖收回去了。
我和岛津缩着肩,一边颤抖一边回到家。
岛津替我烧了洗澡水,我在岛津之后才去洗。我说在我们家都是男人先洗,岛津似乎也能接受。
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浴衣。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拿去穿。”
我听见他的声音。虽然有点潮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决定要穿。我想那可能是他死去太太的遗物。
岛津带我到放了电视机的三坪大房间,那里已经铺好了一床棉被。四抽柜上放着医药箱和观光纪念品的娃娃摆设,墙边放着一张矮脚桌。
“你睡这里,很抱歉有点窄,我已经将电暖炉打开了。”
“你呢?”
“我睡对面的和室。”
“哦,谢谢你。”
“晚安。”
“晚安。”
岛津将玻璃门关上。
我拉了拉绳子,将电灯关掉。我跪坐在棉被上,竖起耳朵听。
仔细想一想,我已经很久没有住在普通民居了。从大野岛的家出来以后,我就一直住在公寓或是大厦里。民居里有每个住过的人生活的味道,也刻画着家族的历史,我心想这绝不是令人讨厌的东西。
这个家里不知哪里有挂钟,刚才传来十一声钟响。
我站起来,打开玻璃门,走到走廊上。好冷啊!我在紧闭的纸门前坐了下来。我侧耳倾听,将双手放在纸门上,轻轻地拉开。屋内点着淡黄色的夜灯,岛津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胸前上下起伏着。
我走进房间后将纸门关上。房间里面有神龛,我一直走到那里,那里放着一个女人和男孩的相片,我轻轻地将相片往下盖,然后将神龛的门关上。我转向岛津,脱下浴衣,解开胸罩,丢在榻榻米上。
岛津睁开眼睛,抬头看见我一丝不挂,吓得目瞪口呆。
“你……”
我坐下来掀开棉被。
“请等一下,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将食指放在岛津的嘴上。
“拜托,不要让我觉得丢脸。”
我低声说着,便往岛津的身体靠去。
第二天早上,我开始在店里帮忙,岛津从打扫的方法、蒸毛巾的准备、收款机的使用都一一教给我,我也全都记住。每一项事物都很新鲜有趣。岛津称赞我领悟力很好。
店虽然老旧,但是好像都是固定的客人。客人几乎都是男性,他们每次进来都会说,就照往常那样剪。
对这些人来说,我的存在似乎很令他们震惊。岛津好像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我,只好说我是远房亲戚的女儿。客人当中有很多人不能接受这个说法,理着小平头的木工师傅就冷嘲热讽地说:“喂!阿贤,你什么时候娶媳妇的?”岛津整个脸涨红了。最后大家发现我根本不是什么亲戚的女儿,而是他同居的姘头。但是客人也没批评我们,捧场的客人反而还对我们说:“这样我就放心了,阿贤就拜托你了。”
和岛津在一起的每一天,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平静。我们早上一起起床,岛津准备开店,我做早餐。营业时间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岛津负责理发,我负责洗发和收银。工作结束后打扫、整理完毕就吃晚餐。星期日晚上我们会去外面喝酒,晚上我们一起洗澡,在地板上做爱。累得很开心,睡得也很沉,日出就起床。这样两个月的生活,就如同幻象般过去了。
我盛了第二碗饭递给岛津,他对我说了声Thank you后,便将碗接过去。他每次吃饭时都像是将饭塞进喉咙里似的,整个脸颊鼓胀起来,拼命咀嚼,然后吞下去,就好像影片快进一样。
岛津鼓着腮帮子睁大眼睛,像是对我说,你在看什么?但是因为他嘴里都塞满了饭,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扑哧一笑:“我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很有男人味。”
岛津从鼻子里哼出声音,又继续咀嚼。他将茶灌下去后说:“我们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我排行老五,如果不吃快一点,就没饭可吃了。所以从小我就养成吃东西很快的习惯,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改不过来了。”
“不用改也没关系啊,但是你不会噎着吗?”
“一年总会噎个两三次吧!”
岛津认真地说,我哈哈大笑。
“在店里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叫我贤治不就好了吗?”
“但是我觉得工作和私生活要分清楚比较好。”
“你这个问题太严肃了,那你想怎么叫呢?”
“我想了想,叫师傅怎么样?”
岛津将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我是师傅?饶了我吧!”
“不是吗?我去的那家美容院大家都叫师傅。”
“比起这么客套的称呼,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贤治或是老公这种比较亲切的称呼,即使是在工作时。”
“叫老公有点厚脸皮呢,我又不是你太太。”
岛津将筷子放下,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很正经的表情说:“关于这件事……”
“啊?”
“如果要分清楚的话,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去登记怎么样?”
我看着岛津的脸,将手里的碗和筷子放在桌上,双手交叠在前方。
“你的意思是说要和我结婚吗?”
“是,当然,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没办法。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只是一个乡下地方的理发师,即使你拒绝我,我也不会强求的。”岛津没有自信地看着地上。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不断压抑自己飘飘然的心,拼命挤出笑容。
“贤治,你根本就还不了解我,如果你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你一定会瞧不起我的。我配不上你。”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过去,如果你不想提以前的事,可以不用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无法压抑内心的澎湃,即使想要勉强挤出笑容,双颊还是不停颤抖。
“真是的,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闭上眼睛趴下来。吸气、吐气。做个梦吧,只有这一刻我想做梦,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悲伤的事。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睁开眼睛看着岛津。
“你好好跟我说。”
“说什么?”
“求婚的话。”
岛津挺直了背脊,看着我的眼睛。
“松子,请和我结婚。”
我内心波涛汹涌。
“好。”
我看着岛津,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一走进厨房,就可以听见屋外的鸟叫声。在朝阳的照耀下,窗户闪闪发光。玉川上水沿岸的樱花应该快要开了吧!
我系上围裙,从米柜里取出米,在水槽洗米。按下电饭锅的开关后,将锅里装满水,点燃炉火。然后利用水滚前的时间,将白萝卜放在菜板上切成薄片后,再对切成四等分,岛津最喜欢喝放了很多白萝卜的味噌汤。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我们的谈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我接受岛津的求婚后,便和岛津谈论着未来的事情。岛津说希望将来我也能考取理发师或是美发师的执照,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他一起理发,如果我考取美发师执照,就可以为他招揽女性客人,等存够了钱,就另外开一家美容院,这是我想都没想过的提议,而且是非常棒的提议,对我来说简直是做梦。
锅里的水滚了,我放入柴鱼片,当柴鱼片浮上来后,我便将火关掉,将柴鱼片滤掉。浓浓的香气随着白色的水气飘散出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次将炉火点燃,将白萝卜丢入锅中。
“干什么,你们!”
我听见店里传来岛津怒吼的声音。我全身僵硬。当时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岛津很少会这么大声说话。
我将煤气关上,穿着围裙走到店里。
“老公,怎么了?”
店里站着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还有一个女警,三个人的视线都投向我这里。
我一动也不动。
“进去!”岛津转过头来对我怒吼,他的脸就像被热水泼到一样整得涨红。
“你就是川尻松子吧!”其中一名男子说。
我点点头,双腿不停颤抖。
男人取出警察用的记事本。
“一月二十八日在滋贺县大津市的公寓里,三十一岁的小野寺保被刺身亡的命案,已经发出了逮捕令。”
另一名刑警拿出一张纸给我看。
“后门也部署了警察,你死心吧!”
我看着岛津的脸,岛津嘴巴张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转向刑警。
“我知道了,我准备一下,请稍候。”
女警走过来,她虽然个子小、皮肤白,但是身材却很结实,小腿肚让人想起了京都的芜菁。
“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会逃的。”
“不,让我和你一起去,因为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和女警对看了一下,我先将目光移开。
“喂!到底怎么回事,松子做了什么?”岛津来回看着我和刑警们。
女警正要经过岛津身旁时,“喂!”岛津想要挡住她,但是立刻遭到两名刑警制止,女警若无其事地抓住我的手。
“快一点,人群快要聚集了。”女警看着屋前说。
“你以为我会自杀吗?”
她没有回答。
我走进屋内,从我背后传来岛津的声音。他在哭。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全国通缉了吗?”女警静静地说。
“你都没想过至少要用个假名吗?”
我没有回答,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入运动袋中。我坐在镜子前涂上口红。镜中的女警好像以为我会把口红吞下去,很凶地看着我。
“好了吗?”
“再等一下。”
我从今天早上刚送来的报纸中抽出一张广告单,我选的是一张背面空白且较厚的纸,我用口红在上面写下留言:
谢谢你。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很幸福,请你忘了我。
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