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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言道:“我对日本鬼子,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不料这句话,引起了一些人的诧异、怀疑以至惊讶。我解释说,无论从我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立场来说,我和日本帝国主义都谈不上什么感情。单从我过去的立场来说,我只是和他们互相勾结利用,我想的只是利用它达到我复辟、统治人民的目的,由于不能如愿,处处受制,结果我又怨又怕,在贪生怕死、担心被弃的心情下,做出一连串的献媚举动,这当然也不是什么感情。如果说在我幻想尚未破灭、恐惧尚未发生之前,对日本人的一相情愿的勾结,那也叫做感情的话,那么,以后连这种感情也没有了。我这样说过之后,还是有人不相信,其余的人也半信半疑。只有老振说,“当皇帝的人对谁都是利用,连他父母在内,他都没什么感情”。可是多数人意见不同,他们举出许多例子,如我对日本皇太后流过泪,扶她上过台阶,我访日时作过诗,我发过“回銮训民诏书”,等等。我说,这些献媚举动,都不过是为了个人卑鄙的目的而使用的手段而已。当我做过了这一切,仍然达不到目的,我心里是很怨恨的。我这样说了,还是有人不信。这时忽然有人说:“你在大栗子沟,日本人临送你上日本时,给你先汇到日本三亿日元,你心里不感激吗?”
“三亿日元?我不记得这回事了。”
“不记得?”人们都惊异了,各种不信任的话都来了,“这样大的事能不记得?”“这是张景惠、武部六藏经手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呀!”“你这是有顾虑吧?”“检举认罪时你一定也是没交代了?”
我说,在大栗子沟时,我只想到到了日本必定凶多吉少,因为吉冈说连日本天皇也表示了不能保证我的安全;什么三亿日元,就没进我的脑子里去。我是真的不记得这回事了。
“你到现在还是有顾虑!”这个意见一有人提出,就成了一致的意见,无论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本来讨论正题时我还很自然,问题一转到三亿日元,而且被一致认为我仍存在顾虑,对政府隐瞒,我就真的又有了新的顾虑:“以曾子之贤与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我这里在众口一词之下,还能得到所方的信任吗?
我被这个问题苦恼了一夜,两夜,三夜……
不会相信的!——在深夜里,同伴们发出了酣睡的鼾声,我独自醒着,眼睛凝视着窗外走廊里的灯光,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这件事又引起了无数的胡思乱想。“溥仪呀溥仪,你改造了八年,你受到了多么久的人道待遇,人民对你是以德报怨,为了让你像个真正的人那样知道好歹,花了多少心血?而你却说那三亿日元忘了,你还有一点点的人心吗?你欺骗人民还有个够吗?”“三亿日元,这样的大事会忘记吗?这可不是三十块、三百块钱呀!”“把它说成是隐瞒吧……这样,就……一切都过去啦……”
“可是,这不是欺骗吗?”我一惊,几乎从铺上跳了起来。过去,我动不动就写个检讨,至少其中有一半,是怀着取信于所方的目的,把它当做手段用的,难道我今天仍然还要这样无耻吗?
在第二天的小组会上,我首先发了言,多少带着些火气地说:“我忘了就是忘了!是不是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还有问题哩!你们这不是成心吗?”谁知这句话一出口,就戳上马蜂窝了,连“中立”的都生起气来,说我是打击报复,拒绝批评,态度傲慢,甚至有人说这是“十足的抗拒改造”的表现。
问题又转到了我的态度,我慌了。我想这可缠不清了,三亿日元是隐瞒,小组会上又拒绝了帮助,这到了哪里也是说不清的问题了。完了,完了!这种悲观宿命的思想一出现,深埋在心底的、一度克服了的念头又起来了:还是承认一切,逃过这个难关吧。不就是检讨吗?一张检讨书可以换得安宁、信任,为什么不走这条最近便的路子呢?
我写下了:三亿日元我是隐瞒了,小组会上我的态度是对抗的……我对政府还有顾虑……
后来,有一个晚上,看守员通知我说,所长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