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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观察着球状的红色太阳,过了一会儿,又朝下方望去,然后手一指,“快看!”

希拉鲁姆和南尼向下望去。在巨塔的塔基,小小的巴比伦城已经笼罩在阴影中。紧接着,阴影顺着塔身向上蔓延,像一把华盖向上撑开。一开始,它爬得不是很快;希拉鲁姆觉得自己可以数清流逝的时间。但随着阴影接近,它变得越来越快。希拉鲁姆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阴影已经掠过了他。他们身处黄昏之中了。

希拉鲁姆翻过身来,向上望去,刚好赶上看见夜色飞快地漫过上面的塔身。慢慢地,太阳朝遥不可及的世界的边缘沉了下去,天空黯淡下来。

“真壮观,对吧?”库答说。

希拉鲁姆什么也没说。平生头一次,他真正明白了黑夜是什么——它是这个世界投下的影子,投射在天空中。

***

继续攀登。又过了两天,希拉鲁姆渐渐习惯了高处。这里高出地面差不多一里格,他却可以鼓起勇气站在坡道边缘,向塔下张望。希拉鲁姆抱紧边缘处的一根梁柱,小心翼翼地仰起身子,向上望去。他发现这座塔不再像一根光溜溜的柱子了。

他问库答:“上头的塔身好像变宽了。这怎么可能?”

“看仔细些。那是伸在塔身外面的木头阳台。柏木做的,用亚麻绳子吊在塔上。”

希拉鲁姆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阳台?要阳台干什么?”

“上面铺着土,可以种蔬菜。这个高度缺水,种得最多的是不需要多少水的洋葱。更高的地方雨水比较多,还能种豆子呢。”

南尼问:“既然比这儿高的地方有雨,雨水怎么不落到这里来?”

库答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还用问吗?没等落下来就蒸发了呗。”

“哦,确实如此。”南尼耸了耸肩。

第二天结束的时候,他们来到了那些阳台所在的地方。所谓阳台,其实只是平台,上面种满了洋葱。阳台用粗绳子吊在上面的塔身上,那些绳索上方则是上一层阳台。每一层阳台对应的塔身内部都有一些狭小的房间,拉车汉们的家就安在这里。妇女们坐在房门口缝缝补补,或者在外面的菜地里拾掇洋葱。小孩子沿着坡道上下追逐,在拖车间穿梭来往,绕着那些阳台边缘奔跑——毫无惧色!这些高塔里的居民一眼就认出了新来的矿工,所有人都朝他们微笑和招手。

晚餐时间到了。拖车全都停放妥当,食品和其他货物从车上卸下,供应给这里的居民。拉车汉们问候过家人,邀请矿工们共进晚餐。希拉鲁姆、南尼和库答一家子一同用餐。晚餐很丰盛,有干鱼、面包、椰枣酒和水果,大家吃得十分尽兴。

就希拉鲁姆所见,高塔的这一段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分布在上行下行两条坡道之间。镇子里有一座神庙,可以举办各种节日庆典和仪式。这里有排解纷争的治安官,有各种商店,它们的货物来自拖车队。整个镇子与车队是不可分割的,没有其中一个,另一个也无法存在。不过,从本质上说,车队意味着旅行,从一个地方开始,到另一个地方结束。所以,从一开始,这个小镇就不是一个永久性的居住地,它仅仅是一次长达数百年的旅行的一部分。

晚餐之后,他问库答和他的家人:“你们有谁去过下面的巴比伦吗?”

库答的妻子阿丽特姆回答道:“没去过。我们去那里干什么?需要爬上爬下那么多天,再说我们这儿什么都不缺。”

“你们就不想实实在在地在大地上走一回吗?”

库答耸耸肩,“我们住在通往天堂的大道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延伸这条大道。就算要离开这座塔,我们也会走上行坡道,走向天堂,而不是向下。”

***

时间一天天过去,矿工们不断攀登。到了这一天,他们发现从这里的坡道边缘探头望去,无论是朝上看还是朝下看,两个方向的高塔成了一个模样。往下看,塔身渐渐收缩,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它从视线中消失的地方离地面还远着呢。向上也是一样,矿工们仍旧远远望不到塔顶。上下两个方向,能看到的都只有长长的塔身。仰视和俯视都令人惶恐——让人心里踏实的连续性消失了,他们不再是大地的一部分。这座塔完全可能是悬在半空中的一段线头,向下踏不着大地,向上挨不着天堂。

在这一路段的攀行过程中,希拉鲁姆时常感到苦闷。他觉得自己身处异地,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大地似乎因为他的不忠抛弃了他,而天堂又不屑于接纳他。他多么希望耶和华能显示一个征兆,让大家知道他支持他们的冒险之旅。如果没有一点好兆头,他们如何能在这样一个让人极度苦闷的地方坚持下去?

这个高度的高塔居民却一点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总是热情地迎接客人,祝矿工们挖掘天堂窖底时一切顺利。这些人生活在潮湿的云雾中,上下两个方向都能看到暴雨,还在空中收割庄稼——却完全不觉得人类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这些居民并没有获得来自上苍的许诺或者鼓励,却丝毫也不担心,泰然自若地生活着。

一周又一周过去了。现在,每一天攀爬时,他们都觉得太阳和月亮比前一天升得低了些。银色的月光泻在高塔南壁,闪闪发亮,仿佛耶和华的眼睛在观察他们。没过多久,他们便和月亮的运行轨道齐平了。这是他们够到的第一尊天体。大家侧着脑袋,注视着坑坑洼洼的月面,赞叹地看着它不依靠任何支撑优雅地移动。

接下来,他们靠近了太阳。时值夏季,太阳的位置几乎在巴比伦城的正上方,也就是说十分接近高塔的这一段。这个高度没有居民,也没有种植蔬菜的阳台,因为这里的太阳能把大麦烤熟。这里黏合塔砖的也不再是沥青,而是黏土。沥青会被烤软烤化,黏土只会越烤越硬。为了遮挡白天的高温,坡道的梁柱也大大加宽,几乎成了一道连续不断的墙壁,把坡道变成了一条隧道,只留下一条条窄缝,透进呼啸的狂风和一片片利刃般的金色阳光。

这个路段之前,各队拉车汉的间隔一直很均匀,现在却不得不作出调整。启程上路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更早,好在拉车时多一点阴凉,少一点日晒。到了与太阳齐平的路段,他们已经完全改在晚上拉车了。白天的时候,热风吹着,大家赤裸着身体,大汗淋漓,极力想睡一会儿,却又担心睡着了被烤死。不过拉车汉们在这个路段来往过许多次,没有热死过一个人。终于,他们爬到了高于太阳的地方,情况总算跟太阳下方的路段一样了。

现在,白昼的天光变成从下向上照耀,这个景象简直反常到了极点。阳台上的有些板子被抽掉了,好让下面的阳光透上来,照射上面的泥土,以及泥土上的庄稼。这些庄稼也不再向上生长,而是横生蔓长,或者向下生长,弯曲着茎叶伸向阳光。

接下来,他们接近了星辰的高度。星星四面散布,像一个个小小的火球。希拉鲁姆原本以为它们会比较稠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即使多了许多在地面上无法看到的小星星,它们仍旧显得十分稀薄。星星们也不是处于同一高度,而是高低错落,分布在他们上方几里格的位置上。由于不知道这些星星的大小,很难判断它们离大家是远是近。偶尔也会有一颗运行到非常接近大伙儿的位置,这时就能看出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希拉鲁姆意识到,所有来往于天空中的天体,其速度都大致相若;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在一天之内,从世界的一边运行到另一边。

白天的时候,天空的蓝色比在地面上看到的淡得多。这表明他们已经接近天堂窖底了。细看之下,希拉鲁姆吃惊地发现有些星星居然大白天也能看见。由于太阳的照耀,在地面上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它们。可在这个高度,这些星星清晰可辨。

一天,南尼急急忙忙地找到他,说:“有颗星星撞到塔上了。”

“什么!”希拉鲁姆四下张望,大惊失色。他觉得头昏脑涨,好像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似的。

“不,不是现在。很久以前的事,一个多世纪以前。有个住在这儿的人这么说来着,他的祖父当时在场。”

两人走进巷道,只见好几个矿工围坐在一位枯瘦的老人家身边。“……射进塔砖,就在这上头大概半里格的地方。现在还能看见留下的大疤呢,像出水痘留下的一个老大麻点。”

“那颗星星怎么样了?”

“它卡在墙里,烧得咝咝响,亮得让人不敢正眼看它。大伙儿本打算把它撬松,说不定它还能接着飞。可它实在太烫了,没法靠近,大家又不敢往上浇水。过了好几个星期,它才冷却下来,变成了一大块疙疙瘩瘩、来自天堂的黑色金属,有一个人双臂合抱那么大。”

“那么大?”南尼的声音里透着敬畏。有些星星的运行轨道会让它们最终坠向地面,人们有时能捡到小块的天堂金属。这些金属比最硬的青铜还硬,无法熔化重铸,只能加热后锻打。护身符就是用这种材料制作的。

“一点没错。地面上,这么大块的天堂金属听都没听说过。想想看,用它能打成多少工具!”

“你们不会当真用它打造工具吧?”希拉鲁姆震惊不已。

“哦,不,不。大家碰都不敢碰它。所有人都下了塔,等待着耶和华的惩罚,因为他们惊扰了神圣的造物。他们等了好几个月,却什么兆头都没等来。最后大家回到这里,把那颗星星撬了下来。现在它被供奉在下头城市的一座神庙里。”

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一个矿工开口了。“这座塔有那么多故事,怎么从来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一个?”

“这是个罪过,不能随便讲的。”

***

他们越爬越高,天空的蓝色也越来越淡。到最后,一天早晨,希拉鲁姆醒来后站到塔边,抬头一看,吓得大叫起来:之前看着还是苍白的天空,现在的样子却好像白色的天花板,扣在他们头顶,伸向无尽的远方。这说明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天堂的地窖,可以看清它的底部——那个拱形窖底就像一片硬壳,将整个天空容纳其中。所有矿工都压低嗓音窃窃私语,不断抬头看天,活像一群白痴,逗得此地的高塔居民捧腹大笑。

继续攀登时,他们才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接近目的地。窖底一片空白,让他们的眼睛无法判断,辨不清远近。可突然间,它已经近在咫尺,就在他们头顶。现在,与其说他们是爬向天空,不如说他们正攀向一片毫无特征、白茫茫的大平原。这片平原向各个方向延伸开去,大得无边无际。

这幅景象让希拉鲁姆的所有感官都变得颠倒错乱。有时候,望着上面拱形的窖底,他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不知怎地翻了个个儿;如果不小心失足,他不会摔向下面,而会坠向上方的窖底。有时候,窖底总算好端端地待在他的上方,却又显得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它就像一片岩层,其重量堪比整个世界,偏偏却没有任何支撑,这让希拉鲁姆产生了一种他身在矿井之下时从未有过的恐惧:害怕拱顶坍塌,把他埋在下面。

还有的时候,那片窖底又像一片壁立的峭壁,从他眼前向上升起,高得无法想象;而他身后黯淡的大地仿佛变成了另一片相似的绝壁。这时的高塔则成了一根夹在两堵峭壁之间的缆绳,抻得紧绷绷的。还有一种情形比上面的种种更加可怕。在某个瞬间,“上”和“下”好像不存在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爬行。这种感觉很像对高度的恐惧,只是比那个吓人得多。他时常从惊悸不安的睡眠中猛然惊起,浑身是汗,十指抽搐,拼命想抠住铺砖的地面。

南尼和其他许多矿工同样整天眼神涣散,但谁都不说自己晚上做了什么噩梦。和工头彼利的预想相反,攀登的速度变慢了。窖底在望不但没有起到激励作用,反而让大家提心吊胆。同行的拉车汉对矿工的表现很不耐烦。希拉鲁姆不禁心想,能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们是怎么保持理智,不堕入疯狂的?他们怎么习惯这一切?出生在这种固态“天空”下的孩子,看到下面的大地时会不会吓得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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