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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厅里依旧播放着优美的音乐,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化解着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春秋首先打破沉寂:“明天我要出个差。”
“去哪儿?”
“县里。”
“去几天?”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很快就能回来。”
“都快过年了,还要走。”赵冬梅看看他,眼里带着难以掩藏的不舍,没等李春秋说什么,她又加上一句,“等你回来,咱们再来这儿吃。你想吃,我们就来。”
李春秋看看她,浅浅地笑了下,随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脸上多了些许伤感之色。
魏一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那么对他来说,赵冬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价值。他完全可以快刀斩乱麻,果断抽身。可是,如果这样做的话,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
他知道,出差的谎言并不高明,但是他别无他法,他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来好好想想,然后找到一个尽可能对她伤害最小的方式和她分手。
一开完会,丁战国就直奔火车站出口前面的街道。到那儿之后,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坐了上去。
坐稳后,他拿出了一份哈尔滨市区地图和一根铅笔,随即看了看表,对黄包车夫说:“师傅,就按你平时的速度,走吧。”
“得嘞!”黄包车夫在得到准许后就开始发力,车轮跟着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拉着丁战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停歇地奔跑。
丁战国一边时不时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和手里的地图,一边盯着手表,十分钟后,他忽然叫道:“停——”
车夫按照指示停了下来,丁战国用铅笔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画了一个圆圈。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到跑了一个完整的圈后,丁战国才收起了画好的地图,辗转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
这栋小楼是一家照相馆,一楼的门口上悬挂着“春光照相馆”的招牌。
照相馆内的暗房里,一片昏暗。
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从显影液里拎出一张湿漉漉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一根绳子上。
这根绳子上已经挂满了他刚洗出来的照片。这些照片拍摄的是同一个女人,她穿着很少的内衣,摆着各种曼妙的造型。
男子扶了扶眼镜,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摄影作品。他不是别人,正是叶翔——发现尹秋萍被袭击的报案人。他公开的身份是摄影师,实际上是隐藏了多年的军统特务,如今,他是丁战国的线人。照片里的女人正是那个日本遗孀,他的情妇美智子。
“叮咚——”正在他得意地欣赏作品之际,门外传来了醒客铃的声音。
叶翔从暗房里走出来,看见丁战国正站在柜台边,从桌上的一盘糖炒栗子里抓起几个,对着阳光观看。
他显然没想到丁战国会来,有些微微发愣。他环视了一圈周围,见来人只有丁战国一人,才走过去说:“您怎么来了?”
见丁战国不吱声,他端起盛着栗子的盘子,一脸谄媚地说:“我给您剥。”
丁战国把手里的栗子放回盘子里:“我不好这口儿。回回来,回回有。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这个?”
叶翔赔笑道:“小时候就喜欢吃。可是家里穷,每次我考了第一,我爹才给买。后来长大了,钱不多吧,起码能吃得起这个。”
丁战国点点头:“吃的是回忆。”
叶翔在一旁讪笑。
“来哈尔滨有十年了吗?”丁战国问。
“整十年。”
丁战国看看他:“你们的人到现在也不唤醒你?”
叶翔下意识地看看门口,小声说:“没任何消息。这十年来我一直在这儿,就是怕他们找不着我。老婆最近天天吵着要我搬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我怕快拦不住了。”
“放心吧,他们不会忘掉你的。”丁战国顿了顿,“也许这几天就会有人来找你。”
叶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仔细地观察着丁战国的神情,不敢随便搭话。
“找个地方聊,有个事问你。”
叶翔有些紧张地问:“什么事?”
丁战国凑到他面前,很认真地小声说:“你老婆一直不知道你跟那个日本女人的事吗?”
叶翔愣住了,半天才明白丁战国是在跟他开玩笑,赶紧招呼:“又吓唬我!走,咱们上楼,上楼说。”说罢,领着丁战国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丁战国就从身上掏出一张地图,摆在桌子上给他看。
叶翔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张哈尔滨市区地图,上面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什么?”
“我坐黄包车,从火车站任意挑了一个方向,跑了十分钟。以火车站为圆心,以十分钟的路程为半径,我画了这个圈。根据情报,接头地点就在这个圈的某个点上。”
叶翔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地图。
“知道八号密写技术吗?”丁战国问。
叶翔摇摇头:“当年我在训练班的时候,那时候还叫军统,专业就是密写和证件制造,但当时只有五号密写技术。您也知道,任何一种密写技术迟早都会被破译,我们只能拼命往前赶。八号,肯定是后来的新技术了。”
“通常配料都会选哪些东西?”
“什么原料都有可能。果汁、酒、醋,太多了。即便知道原料,不知道比例,照样无法破解。”
丁战国有些意外地说:“比我想象的复杂很多呀!”
叶翔点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过,有条路子您可以走。”
丁战国有些惊喜地看着他。
叶翔继续说:“密写术显影液的配置是一个特别精密的活儿,需要用托盘天平这样的工具。”
丁战国的反应很快,他立刻问道:“哈尔滨卖这类工具的地方多不多?”
“据我所知,也就四家。”
这个消息让丁战国比较满意,他笑了笑,说:“很好。不过除了派人去盯着这几家商店,我还是希望双管齐下。”
他取出一张羊皮交给叶翔:“这是一张用八号密写水书写过的文件。我们已经掌握了六种配料,还差一种。情报上说,最后一种配料在接头地点就能找到。”
叶翔瞅着他说:“您的意思是,让我分析出这种配料,然后在这个圆圈上,根据这个去找接头地点?”
丁战国又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这是我们分析出来的几种配料,你看看吧。”
叶翔接过单子,看了看:“我试试吧,丁科长。”
说完,他小心地补了一句:“您答应过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丁战国一本正经地说:“不相信我?”
“信。哪能不信呀!”
“是不是怕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让市公安局给你开个盖红章的保证书?”
叶翔赶紧摆摆手,满脸堆笑道:“不不。对我来说,您就代表共产党。”
丁战国走到他面前,从他的肩膀上拿起一根很长的女人头发,然后慢慢地说:“万事都得小心。想偷吃,也得先保证安全!”
叶翔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懂,明白。”
丁战国走后,叶翔来到了暗室。他把丁战国留下来的那块羊皮用剪刀小心地剪下来一小条,泡在一瓶溶液里,又用滴管取了几滴浸泡了羊皮的液体,滴在了一块玻璃板上,然后放在显微镜下进行观察。
观察了一会儿,他又用滴管取了几滴液体滴在一张试纸上,不消一会儿,试纸的颜色就开始慢慢变化。
叶翔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那份哈尔滨市区地图拿过来,手指在上面移动着,移动到一个位置的时候,他不动了。他思索片刻,打开暗室的门匆匆走了出去。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道上。坐在黄包车上,他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店铺。
车夫跑得快了,他便对车夫喊道:“慢一点,再慢点。”
车夫听话地由小跑改为缓行:“先生,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您这么坐车的。”
“耽误了你的活儿,我给你多加钱。照这个速度,别变。”叶翔边说边观察着四周。
路边,一家家商铺门面鳞次栉比。
忽然,他眼前一亮。
“停停停,就这儿!”他看着斜对面偏上的一处地方,流露出兴奋之情。
离开了赵冬梅的李春秋,招了辆出租车往魏一平的住处赶去,想将那本邮政通讯录交给他。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幕幕景象,不禁想起了魏一平那天让他去取这份通讯录时的反应。从魏一平那天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这本看似普通的邮政通讯录,一定隐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而且它最近应该就会派上用场。
转念间,他又想到了老孟家人的遇害,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保护自己的铠甲就在眼前!也许某一天,这本通讯录能够挽救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这样想着,李春秋抬起头,果断地对司机说:“掉头。”
出租车一路驶到李春秋家门口,李春秋打开家门,匆匆走进去,回身将房门插死。他走到窗前,在确定外面没有人后,将窗帘紧紧地拉上了。
他打开五斗橱,从里面取出一架照相机,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卷还未使用的胶卷安上。
他打开灯,将那本邮政通讯录摊开放在桌上,然后举起照相机对着通讯录开始逐一拍照。
“咔嚓——咔嚓——”
直到全部拍完并收拾好,他才再次带着通讯录去找魏一平。
魏一平没有多心,他拿到李春秋交给他的通讯录时喜上眉梢,让李春秋在正室稍等片刻后,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里屋。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然后端坐桌前摊开那本通讯录,用铅笔在信纸上写下了一道算式:83651082-1926……
他对应着算式的得数,翻到了书的某个页码,手指移动到其中某一行某一个字下面,用铅笔又在信纸上写下:叶。
然后,他又写下一道新的算式,减数依然是1926……
他翻到书的另一页,手指再移动到其中某一行某一个字下面,接着再在信纸上写下:翔。
他继续翻着书,稍后在信纸上记录:唤醒暗号……特长……
全部写完后,他看了看信纸上的信息,挑起嘴角笑了笑,这个叫叶翔的人看来有趣的很哪。
他另取了一张信纸重新写了一份没有计算公式的内容,然后将信纸折好装进衣兜,走出里屋,顺手带上了门。
看见李春秋依旧坐在沙发上,魏一平走过去给他削了个苹果,果皮长长地垂到了地板上。他削完最后一刀,把完整的果皮捏在手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坐在一边的李春秋,笑道:“拿着,别跟我客气。这就算个意思,等回了南京,毛局长会给你亲手戴上勋章。”
李春秋很正式地接了过去。
“知道那本通讯录是什么吗?”
都是聪明人,李春秋很诚实地说:“我猜,应该是一本名单。”
“什么名单?”
“这就不清楚了。”
魏一平感慨:“还是戴老板的眼光长远啊!名单上都是像你一样的栋梁,戴老板当年亲自播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