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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达飞说:“上午十点。我在候诊大厅里等着,他会来找我。”
“能不能这样,我先去。您先不要着急露面。等我确认了现场以后,您再出来。”
“也好。不过你不认识他,我也不知道他明天会把自己包裹得多严实。你记着,他有哮喘,超不过三分钟还会咳嗽。还有,和我见面的时候,他会拄着一根枣木的手杖。”
“真看病,也是真接头。这么看,倒也合情合理。”
……
收回思绪,丁战国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儿,他突然站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他脱光衣服,站在卫生间里,拿起脸盆放在水龙头下,再轻轻拧开了水龙头,顿时一股冰冷的水从里面流淌了出来,由上而下,流进脸盆里。
丁战国在一边等着,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出现在了门外。
丁战国看见了,隔着门问:“美兮?”
门外,睡眼惺忪的丁美兮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说:“爸爸,我要上厕所。”
卫生间里的丁战国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水龙头关好,隔着门说:“再等等,很快,爸爸这就出去。”
他身后,一扇窗户竟然一直开着一道缝,风夹着雪星子,从外面“飕飕”地吹了进来。
微微发抖的丁战国举起了那盆已经接满了冰水的脸盆,一咬牙,劈头盖脸地将那盆冷水朝自己身上浇了下去。
寒冷的夜,风雪刺骨地刮着。
暖黄色的路灯下,李春秋和姚兰并肩走着。从医院出来后,李春秋还是带着满面哀伤送姚兰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姚兰先站住了,她看了看李春秋:“谢谢你送我回来。”
李春秋什么也没说。
“还进来吗?”姚兰又问了一句。
李春秋依然沉默着。
姚兰看了看他,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说完,她转身走向楼门,正要进去的时候,李春秋在她身后问了一句:“孩子呢?”
卧室里,李唐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这间卧室曾经是李春秋和姚兰的,自从李春秋从家里搬走以后,李唐就一直睡在他的位置上。
李春秋进来后,站在卧室门外,久久地凝视着自己儿子那张熟睡的脸。
姚兰看着这一幕,心里感慨万千。
看够了,李春秋退了一步,他正要转身往外走,不经意中瞥见了床头上方的墙,原先在那里的嵌着结婚照的相框不见了,只留下了发白的墙面。
姚兰顺着李春秋的目光看去,知道他在看什么。
二人来到了客厅,气氛有些沉闷。
姚兰给他倒了杯热茶,李春秋接过去,捧着冒着热气儿的茶杯坐在了沙发上。
坐在身旁的姚兰见他没说话,主动说:“是李唐。前天我在厨房做饭,做好了饭我去叫他,才看见相框被他摘下来了。照片也让他给撕了。”
李春秋点点头:“我要是他,也会这么做。”
“他像你,犟。”
“男孩子,犟点儿有时候不是坏事。”说着,李春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
“红茶,给你买的。”姚兰见他喝了一口,说着,顿了顿,她问:“胃最近还疼吗?”
“还行。”
“睡得怎么样,还失眠吗?”
“还那样。”
“睡觉前,用热水烫烫脚。”
李春秋看看她:“你呢,头疼病还犯吗?”
“好多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地走着,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响。
良久,姚兰抬眼看看他:“我们可能过两天就回去了。”
见李春秋有些诧异,她又补了一句:“我爹昨天又来电话了,说都安顿好了,就等着初一和你喝酒了。我跟他说,你要出差,所以年前我就先带李唐回去了。”
李春秋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姚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长着一双手,拼命地向他挥舞,希望他说出一句挽留或者同行的话来。
顿了顿,李春秋才说:“镇上就那么一家邮局,路又远,你告诉爹,别老去打电话了。”
姚兰眼睛里的光顿时黯淡了,她彻底没有再往下聊的意愿了。
李春秋看看她,主动说了一句:“是我自己有事。公家的,推不掉的事。”
姚兰望了望他,没有说话。
“我和赵冬梅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很诚恳地说,“她也不是你想得那样的女人。”
姚兰静静地听着,有些似懂非懂。
“她有苦衷,我也是。等过了年,有机会,我再给你讲这个故事吧。”说完,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姚兰也站了起来。
停了会儿,李春秋突然轻轻地说:“回去以后,告诉爹,初一中午烫好酒,我一定回去。”
姚兰眼睛里的光,倏地被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
出了家门,李春秋没入了刺骨的风雪中。他穿着皮鞋,“咯吱咯吱”地踩在雪地上,孤独地往前走。
他知道自己再多说一个字,或许就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只需让姚兰知道,自己还会回到她的身边,这就够了。知道姚兰已经答应带着孩子提前离开哈尔滨这个消息,已经足以让他欣慰了,他只希望他们母子能够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一脸欣慰地继续前行,从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旁边走过。
刚刚走到车边,车窗就突然摇了下来。黑暗中,一个男人忽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春秋。”
是魏一平。
李春秋有些意外,但还是钻进了车里,和魏一平一起坐在了后排座上。坐在驾驶室的郑三将车子发动,平稳地开着。
“怎么没在家里住啊?”魏一平看看李春秋,语气关切地问。
“您交代的东西还没做完,在家不方便。”李春秋没有看他,说话的声音也不高。
魏一平看了看李春秋,他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难得。都是为了那只黑色的老虎,你一样,我也一样,冬梅也一样。”
听到赵冬梅,李春秋眼神暗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魏一平尽可能诚恳地说:“冬梅的死是个意外。一个意外开的头,一个意外结的尾,很遗憾。”
“那就是说,是误伤了。谁开的枪啊?”李春秋说得很平静。
听到李春秋这么问,正在开车的郑三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李春秋,而李春秋仍然目视着前方。
魏一平叹了口气:“一个你没见过的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提了,好吧?”
李春秋没说什么。
“三天前,我给南京打了电话,今天回复来了。他们同意三十儿晚上,任务全部结束以后,离开哈尔滨的时候,你可以带着老婆和孩子。”魏一平望着李春秋,“去南京定居。”
“谢谢站长。”李春秋尽力振奋地挤出了几个字。
他知道,赵冬梅临死之前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让魏一平对他产生了怀疑。刚才的一番话也透着对他家人的威胁,所以,他必须让妻儿尽早地离开哈尔滨。
郑三不经意地看着李春秋,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
翌日清早,晨曦从赵冬梅家的窗户里挤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李春秋靠在椅子上,沉沉地睡着。
突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倏地一下子睁开。
李春秋走过去,把门打开,是陈立业。进屋后,陈立业把一个作业本放到桌上,从一旁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李春秋用手搓了搓脸,急切地问:“名单上的人译出来了吗?”
“那串数字没错,它是密码本的最后一道锁,名字全都对出来了。”
“那组数字,是赵冬梅的生日。”
这完全出乎陈立业的意料,他一脸意外地看着李春秋。
“设计那套密码的人,就是她父亲,赵秉义。”
“你的教官?”
李春秋点点头:“对。十年前刺杀腾达飞的时候,死在酒楼里的那个人。那年,赵冬梅才十二岁。”
陈立业了解地颔首,转而有些惋惜地说:“名单虽然都译出来了,但名单上的人都不见了。”
“一个都没找着?”李春秋一脸惊讶。
“所有人都消失了。”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了陈立业,“这是我设计的六棱炸弹的图纸,未雨绸缪,能了解多少你就了解多少。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找别的信息。也许等所有的信息都拼凑完整,就能知道那些人去哪儿了。”
陈立业把纸包掖到了外衣的口袋里:“如果知道那个日本人的底细,或许能对这件事有所帮助。”
“炸弹、地图、日本人,还有这些消失的潜伏者,这盘棋实在是太大了。”李春秋沉思着。
“这个秘密的谜底,只能落在腾达飞一个人身上了。”
李春秋有些感慨:“赵秉义当初费尽心血,把名单上的这批人种在哈尔滨,就是为了对付日本人。谁知道十年以后,都成了腾达飞手里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