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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想办法回家的,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将会怎样。一开始,我打算在这封信里讲讲所见所闻,以及我做过的事情,这样等我回来之前,你就对我有所判断了。但我要是写下来,大概需要蓝天那么宽的信纸,我既没有意愿,也没有精力讲完这个故事。你还记得四年前的圣诞前夜吗?我在厨房的炉子前,把你抱在膝盖上,你告诉我,你希望永远依偎着我,把你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如今,我内心痛苦地确信,假如你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就会害怕再次坐在我的怀里。
英曼靠在椅子里,目光越过州议会大厦的草坪。一位白衣女人拿着一个小包裹,急匆匆穿过草地。州议会大厦和红砖的教堂之间的街道上,驶过一辆黑色马车,马路上一阵风扬起尘土。英曼意识到已经快是傍晚了,阳光斜斜地照射,说明秋天即将来临。他感觉微风钻进了绷带的缝隙,在流动的空气吹拂下,脖子上的伤口开始疼痛。
英曼站起身来,把信纸对折,手伸到衣领上,指头抚摸着结痂的伤口。现在的医生说他康复得很快,但是英曼仍然觉得,假如把一根棍子捅进去,再从脖子另一边穿出来,并不会比捅一个烂掉的南瓜更费劲。他吃饭、说话的时候,伤口依然会疼,有时呼吸也会疼。阴雨天的时候,他几年前在莫尔文山落下的臀部旧伤也折磨人地钻心疼痛。总之,伤口让他有正当理由怀疑,自己不会恢复到跟健全人一样。但是,他走到街上寄信,然后回到医院的途中,却令人惊讶地大步流星起来。
英曼回到病房里,立刻发现巴利斯不在书桌边。他的床也是空的。他的深色护目镜放在一堆纸上。英曼问他去哪儿了,有人告诉他,巴利斯下午去世了,走得很安详。他当时脸色发灰,自己从桌边挪回到了床上。他侧躺着,脸朝墙壁,死的时候仿佛睡着一般。
英曼走向那堆稿纸,飞快地翻了一下。第一页最上面写着:断篇,底下划了三道线。这部作品看上去一团糟,字迹如蛛腿般细长,有棱有角,涂改和勾画到处都是,比写得清楚明白的地方还多,只能勉强分辨一行行字母,有时只有一鳞半爪,甚至连不成句子。英曼翻着纸页的时候,一句伤感的话突然映入眼帘:“我们以为有些日子美好,有些日子肮脏,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每一天的本质并无不同。”
英曼相信自己宁死都不会赞同这句话,想起巴利斯把最后的时光浪费在研究一个傻瓜的话上,他不禁悲从中来。但他接着读到一句话,似乎更有点道理:“地球上最井然有序的不过是一堆杂乱的垃圾。”对这句话,英曼倒是赞成。他拿起凌乱的稿纸,在桌上蹾齐,然后放回原处。
晚饭后,英曼检查了一下床下的包裹,背包里已有毯子和打蜡的防潮布,他放进去杯子和小茶壶,还有带鞘的小刀。挎包里装满了从医院职工那里买来的面饼、燕麦片、一块咸肉和一些牛肉干。
他坐在窗边,看着暮色渐浓。日落使人心烦意乱。低沉的乌云堆积在地平线上,当太阳沉下地面的时候,从云层的罅隙间射出一道光芒,色彩仿佛烧红的山核桃木炭。光柱笔直而边缘分明,仿佛一支步枪枪管一般,在天空中矗立了整整五分钟,然后突然闪烁一下消失了。英曼清楚地意识到,大自然有时候出现异象,是为了引起人们注意,从而作出解释。现在的天象,他尽力解释,也只昭示着争斗、危险和悲伤。关于这些,他根本不需要提醒,所以这番景象不过是白费苦心罢了。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英曼在城里走了一天很疲倦,傍晚天色尚且灰白,他只读了一会儿书,便沉沉睡去。
深夜某个时候,他醒了过来。房间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人们在呼吸、打鼾,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窗外只有昏暗的光线,他看见明亮的木星向地平线西沉。风吹进窗子,死去的巴利斯的手稿在桌上哗哗作响,有几张纸被风吹卷竖了起来,窗外的微光从纸背透射,仿佛发光的小鬼魂萦绕不去。
英曼站了起来,穿上他的新衣服。他把巴特拉姆的书卷起来,塞进背包;然后,他把包裹绑在身上,来到敞开的长窗前向外望去。是夜无月,轻纱般的薄雾徘徊在地面上,天空却是一片清澈。他抬脚踏上窗台,走了出去。
<a id="note2n" href="#note2">[1]</a> 传统童话故事里,小男孩杰克的有魔力的豌豆一直长上了天空。
<a id="note3n" href="#note3">[2]</a> 罗伯特·爱德华·李(1807—1870),美国军事家,南北战争中,他是美国南方联盟的总司令。
<a id="note4n" href="#note4">[3]</a> 指李将军。老爷(Marse)为南方黑奴对主人的称呼。
<a id="note5n" href="#note5">[4]</a> 威廉·巴特拉姆(1739—1823),美国自然作家。
<a id="note6n" href="#note6">[5]</a> 易洛魁族系的北美印第安民族,居住在田纳西州东部和北卡罗来纳州及南卡罗来纳州的西部。
<a id="note7n" href="#note7">[6]</a> Uktena,美国印第安人切罗基部落神话中头上长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