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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曼放下报纸,脑海中浮现出切罗基男孩们剥下联邦军士兵头皮的情景。那些脸色苍白的磨坊工人满怀信心攻城略地,却在小树林里丢了他们的头皮,想想就很滑稽。英曼认识很多差不多年纪的切罗基人在托马斯手下打仗,但他不知道斯温莫是否在他们中间。认识斯温莫的那年夏天,他们都十六岁。家里派给英曼一桩快活的差事,护送几头小母牛去鲍尔瑟姆山没有树木的山顶,咀嚼夏天最后一片草地。他牵了一匹马,驮着炊具、腊肉、饭菜、钓鱼的工具、猎枪、被子和一块打蜡的帆布——用来搭帐篷。他以为得孤独地靠自己过活,但他爬上山顶的草地时,发现有一群人早已捷足先登。从卡塔卢奇来的十几个人在山顶搭了帐篷,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在高地凉爽的空气中悠闲自在,乐享远离家庭和灶台的自由。山顶这地方不错,东边和西边景色一览无余,是放牧牛群的好地方,附近的溪流中有鳟鱼在游动。英曼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他们好几天一起做饭,在日夜燃烧的一堆及膝高的篝火上,做丰盛的油炸玉米面包、鳟鱼和野味炖汤。他们喝各种玉米酒、苹果白兰地和浓稠的蜂蜜酒下饭,因此许多人喝醉了,从黎明一直睡到破晓。

过了几天,有一队从科夫溪来的切罗基人从山岭的另一侧过来,赶着一群瘦骨嶙峋的花斑母牛,每一头品种都不同。印第安人隔着一段距离支起了帐篷,砍下高大的松树,搭起球门,并为他们残酷的球类运动划好边界。斯温莫是个怪模怪样、手掌很大的男孩,两只眼睛相距很远,他过来邀请卡塔卢奇人参加球赛,阴郁地暗示球赛中有时会有人死掉。英曼和其他几个人接受了挑战。他们砍下青色的小树苗并劈开,用兽皮和鞋带扎牢,制作自己的球棒。

两伙人紧挨着安营扎寨,一起度过了两个星期,年轻人整天都在玩球,围绕比赛结果下很大的赌注。比赛没有固定的时间,也没有太多规则,所以他们就是到处奔跑、互相碰撞,仿佛拿着棍子一般挥舞球棒。得分方式是击球打中门柱,直到其中一队累计分数超过规定的比分,比赛才算结束。他们白天大部分时间玩球,大半个晚上都在喝酒,围着火堆讲故事,吃一大堆炸得很脆的花斑小鳟鱼,连骨头都不剩。

大部分时候,高原上天气晴朗,空气中不掺杂一丝雾霭。山脉绵延不绝,景色一望无际,蓝色的远山一层比一层更淡,最终与长天融为一色。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山川与河谷。球赛中场休息时,斯温莫眺望着远方的地形,说他相信冷山是世间最巍峨的山脉。英曼问他怎么知道,斯温莫举手掠过地平线,指向冷山,他说,你还见过更雄伟的大山吗?

清晨高山上的空气冷冽,山谷中云雾缭绕,山峰从云海中浮现,仿佛陡峭的蓝色岛屿散落在一片苍茫大海间。英曼会在醉意朦胧中醒来,走到一处小山坳,跟斯温莫一起钓一两个小时的鱼,回来球赛正好开始。他们在湍急的溪边坐下,用石蛾幼虫做诱饵。斯温莫不停地低声说话,跟潺潺流水声交织在一起。他讲着关于动物的故事,以及它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负鼠的尾巴光溜溜的,松鼠的尾巴毛茸茸的;为什么雄鹿头上长角,美洲狮有尖齿利爪,而角蛇<sup><a id="note7" href="#note7n">[6]</a></sup>有环状花纹和毒牙。还有些神话传说解释了世界的起源和未来的方向。斯温莫正在学习能够实现愿望的法术。他讲了怎样制造灾祸、疾病和死亡,怎样用火驱逐恶灵,怎样保护夜晚独自行路的旅人,怎样使路途变得更短。有一些咒语跟灵魂有关。斯温莫知道一些杀死敌人灵魂的方法,还有许多保护自己灵魂的方法。在他的咒语中,灵魂显得非常脆弱,经常受到攻击,需要注入力量,动辄有在体内死去的危险。英曼觉得这种观念让人感觉凄凉,因为布道和赞美诗教他秉持灵魂不死的信念。

英曼坐着耐心听他讲故事和念咒语,盯着水流冲击鱼线形成的涟漪,斯温莫话语急促而连绵不绝,像湍流不息的溪水一样抚慰人心。他们抓到一袋小鳟鱼后,就离开溪边,回到营地,然后一整天冲撞、推搡,挥着球棒互相击打,甚至群殴。

过了好几天,阴雨连绵的天气降临了,也算正逢其时,因为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人仰马翻、不成体统。他们的手指划破了、鼻子撞歪了,各种各样的皮开肉绽。每个人从屁股到脚踝都被球棒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卡塔卢奇人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输给了印第安人,甚至还有一些必需品也输掉了,比如,煎锅和焖锅、几袋粮食、鱼竿、步枪和手枪。英曼输掉了一整头母牛,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交代。牛是一点一点、一块一块输掉的。比赛打得热闹的时候,他说,下个球我赌那头小母牛的里脊肉。或者,假如我们赢不了的话,把那头打赌的牛左半边的肋骨拿去。两队人马各自上路的时候,英曼的小母牛依然健在,然而,牛身上许多部分都已经归到切罗基人名下了。

作为补偿和纪念,斯温莫送给英曼一根上好的山核桃木球棒,松鼠毛的绑带里塞着蝙蝠的胡须。斯温莫说它会给使用者带来蝙蝠的速度和狡诈。球棒上装饰着燕子、老鹰和苍鹭的羽毛,斯温莫解释说,这些动物的特点会传递给英曼——优雅地盘旋、高飞与俯冲、绝对的专注。这些没有全部实现,但是英曼希望斯温莫没有跟联邦军作战,而是生活在湍急的小溪边的树皮屋里。

酒馆内有人在给小提琴调音,先是各种拨弦和试着运弓,然后缓慢而生涩地演奏了《奥拉·李》,每拉几个小节就跳出几个尖利、呕哑的杂音。然而,美丽熟悉的曲调没有被拙劣的演奏破坏,英曼似乎听见了青春的伤痛,仿佛音符之间没有空隙可以想象一个阴云密布、混乱而衰败的未来。

他把咖啡杯举到唇边,才发现杯子冷了而且几乎空了。他盯着杯底,深色的咖啡渣在剩下的四分之一英寸液体中沉下去,黑色的颗粒旋转着,沉淀下来形成某种图案。他转念之间想起了占卜,从咖啡渣、茶叶、猪内脏和云朵的形状寻找未来,仿佛图案能告诉你某些值得了解的事情。他晃了晃杯子祛除迷信,然后朝街上望去。州议会大厦矗立在一排小树后面,这是一幢有着穹顶的石头建筑。大厦的颜色只比天上的云深一点点,太阳已经西斜,像一只灰色圆盘一样发出光芒。一片雾霾中,州议会大厦似乎高得不可思议,建筑庞大得好像梦中被围攻的中世纪塔楼。窗帘飘出打开的办公室窗户,在微风中摇曳。穹顶上方,一群黑色的秃鹰正在灰白的天空中盘旋,它们钝圆形的翅尖上长长的翼羽依稀可辨。英曼抬头望着,秃鹰没有扑棱翅膀,而是乘着上升的气流慢慢高飞,越来越高地盘旋,直到成为高空中漂浮的黑点。

英曼在脑海中,将盘旋飞翔的秃鹰与杯中旋转沉淀的咖啡渣作着比较。任何人都可以根据这些随机排列组合的事情作出预言。假如一个人认定未来无论如何会越来越糟,时间之路只通往深不可测、永无尽头的恐惧,那算命可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英曼就是这样预言的,假如弗雷德里克斯堡发生的事情是现在的坐标,那么许多年之后,按照我们沉沦的速度,我们最终会彼此生吞活剥。

英曼觉得斯温莫的咒语有道理,人类的灵魂可以被撕碎消灭,而他的肉体却依然活着。灵魂与肉体的生死各有命数。他本人就是一个例子,而且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他的灵魂似乎已经燃烧殆尽,躯体却仍能走动。只是内心空荡荡的,好像一棵黑色树皮的空心大树。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因为最近的经历让他担心,单是亨利连发步枪和实验迫击炮的存在,就会让所有关于灵魂的谈话变得过时。他自己的灵魂恐怕已经在炮火中消散,他因此才孑然一身,跟周围的一切疏离,像一只悲伤的老苍鹭,迟钝地站在池塘的泥潭里凝视着,池塘里却没有青蛙可食。为了抵御对死亡的恐惧,人们只有麻木不仁,仿佛已经死去一般,除了一堆白骨,内心所剩无几,岂不是一桩可怜的交易。

英曼坐在那里,苦苦思念失去的自我,斯温莫的一个溪边故事闪现在他的记忆中,来得如此急切,并深深吸引着他。斯温莫说,远在苍穹之上,有一个森林里居住着神族。人类无法留在那里生活,但是死去的灵魂会在那处高天重生。在斯温莫的描绘中,那个地方遥远而无法接近,但是,他说最高的山脉上耸立着的黑色峰顶,便是神域比较低的地界。或大或小的神迹和天兆有时候会从神域降临到人间。斯温莫说,动物是神界主要的信使。英曼当时跟斯温莫说,他爬上过冷山的最高峰,还爬过皮斯加山和芒特斯特灵山。再高的山脉也不会比这些高多少,英曼却从未在峰顶看到过天国的迹象。

——单单攀登是没有用的,斯温莫说。英曼记不起斯温莫是否告诉过他,还需要怎样做,方能抵达那个治愈的国度,冷山却陡然升起在他的心头,仿佛他可以从中汲取消散的力量。英曼认为自己不是迷信的人,但他确信有一个人们看不见的世界。他不再认为那个世界就是天堂,也不再相信人们死后会进天堂。从前接受的教诲都被一把战火烧光了。但是,他无法忍受天地间只有目睹的一切,尤其是世间总是污秽不堪。所以,他相信有一个彼岸世界,一个更好的地方。他心想何不把冷山当作圣地,也胜过世间一切所在。

英曼把新外套脱下来,扔在椅子背上。他开始写一封信。信写得很长,一个下午过去了,他喝了好几杯咖啡,把好几张信纸正反面都写满了字。他发现自己讲述着本不想讲的关于战争的事情。他在其中一段写道:

地面血流成河,我们看见鲜血在岩石上流淌,树干上留着血手印……

然后,他停下笔来,把信纸揉成一团,开始在一张新的纸上写起来,以下是他写的部分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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