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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曼走向那棵树,看着小熊的面孔。它朝他眨了眨黑眼睛,张开嘴,像人类的婴儿一样啼哭起来。
英曼想象着自己善良地伸出手,抓住熊崽的后颈说,我们是亲人了。而后他会取下行囊,把熊崽塞进去,只露出它的脑袋。然后,他重新背起行囊上路,小熊从新的视角张望着周围,眼睛像印第安小孩一样亮闪闪的。他会把它给艾达当宠物。假如她拒绝的话,他就把它养成半驯化的熊。等它长成大熊后,或许会不时到他在冷山隐居的小屋,来跟他做伴。它会带来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多年之后,英曼起码能有一个动物家庭。这一回大熊惨死的灾难,就能如此得到补偿。
然而,英曼却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捡起勒马特手枪,击中了熊崽的脑袋,看着它僵滞了一下,松开趴在树上的熊爪,坠落在地。
为了不浪费熊肉,英曼生起了火堆,剥掉熊崽的皮,把它切块煮成半熟。他把黑色的熊皮铺在一块石头上,它跟浣熊差不多大。煮熊肉的时候,他坐在悬崖上等待清晨到来。薄雾散开,他看见群山和河流延伸向世界遥远的边缘。阴影从最近山脊的斜坡滑了下去,落入山谷,仿佛消失在地下巨大的黑暗池塘里。飘絮般的云雾缭绕在英曼脚下的山谷里,但一览整个远景,却不见任何屋顶、炊烟或者开垦过的田地来显示有人居住的痕迹。远眺层峦叠翠的景色,只能感到整个世界就在这里了。
山里刮起了风,煮熊肉的香味被吹散了,只剩下潮湿的石头气味。英曼可以往西眺望十几英里远,山峰、悬崖和峭壁层叠着呈现出灰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切罗基语中有个词叫“卡塔卢奇”,意思是“逐渐淡去的连绵的群山”。而今天,山峦跟冬季阴冷的天空几乎难以分辨。两者都有同样的灰色线条和纹理,所以自上往下铺开的景色就好像一大块带有条纹的肉排。若要隐身于世间,英曼的穿着再合适不过了,因为他身上只有灰色、黑色和脏兮兮的白色。
然而,尽管景色十分凄凉,英曼心里却充盈着喜悦。他离家乡越来越近了;他可以从轻拂着皮肤的微风中感觉到。他渴望见到自己一生所熟悉的人家冒出的袅袅炊烟,这些人不会让他憎恨或害怕。他站起来,在岩石上找到一块开阔的地方,伫立在那里,眯起眼睛聚焦到广袤的景象以外的一座远山。它跟天空几乎分不清边界,就像是一支墨水匮乏的钢笔迅速而潦草地画的一道细线,但它的形状渐渐变得清晰而确切。他眺望的正是冷山,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仔细端详着,认出了远处每一道山脊和山谷,他并非仅仅记得而已。似乎很久以前,早已有一把锐利的工具将它们难以磨灭地铭刻在了他的角膜上。他眺望着这片高原,他知道所有地方和风物的名称。他大声念了出来:小熊尾岭、车道峡、瑞普辛、饥饿溪、榔头峰、石头崖。没有一座山、一道水缺少名字;没有一只飞鸟、一丛灌木籍籍无名。这是他的家乡。
他左右摇晃着脑袋,感觉它在脖子上获得了新的平衡。他愉快地想到自己从前很少这样正对着地平线。他有一瞬间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永远感到空虚。如此崎岖的山区一定可以容纳一个人隐身其间。当他赶路的时候,风会吹起黄叶,掩盖住他的足迹,他能够安全地隐藏起来,躲开这个虎视眈眈的世界。
英曼坐下欣赏着故乡的景色,直到熊肉煮好。他捞起肉块撒上面粉,用那女人几天前给的纸包里的最后一块猪油,把熊肉煎到熟透。然后,他坐在悬崖顶上吃起来。他从前没有吃过这么幼小的熊,尽管没有老熊肉黑且多油,可尝起来依然有种罪恶感。他把“七宗罪”<sup><a id="note51" href="#note51n">[1]</a></sup>历数了一遍,却不知道哪一条罪名合适,于是,他决定加上一宗罪——懊悔。
<a id="note51n" href="#note51">[1]</a> 天主教教义中罪恶的来源有七种,分别为: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