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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希望的是,跟艾达一起躺在铁杉床上,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像巴特拉姆显然渴望跟少女们一起躺在她们的凉亭下。然而,英曼却卷起了书,放到墙上的壁龛里,跟那只木碗放在一起。他开始把炊具收拾起来。他站在那里,臂弯抱着一堆互相碰撞的碗碟。

——我去把这些洗干净,他说。

他走到门口后回头看了一眼,艾达坐在那里没有动,双目凝视着炭火。英曼顺着山坡走向黑色的小溪,蹲下从河床上捞起沙子擦洗每件炊具。降雪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减缓。雪不停地落下,甚至溪水里的石头都戴上了高高的顶髻。英曼呼出的白雾漫过了雪花,他使劲想该做些什么。他还需要超过十二个小时的睡眠和一顿丰盛的晚餐才能恢复精力,但他现在起码能够理清思路了。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摆脱孤独。他已经不再为踽踽独行、孤独寂寥感到自豪了。

他的腹背依然能感受到艾达手掌的重量。当他蹲在冷山的黑影下,这深情的触摸似乎就是尘世生活的关键。无论他有些什么话要说,跟放在他身上那双手相比,都微不足道。

英曼重新回到木屋,他打定主意要走到艾达身边,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部,把她拉向自己,清楚表达出自己所有的渴望。但是当他把门放回原来的地方,火炉的暖意向他袭来,他的手指便不由得蜷了起来。它们被沙子擦得生疼,被冷水冻得僵硬,姿势就像他在海岸边服役时看到的蓝蟹钳子。那些噩梦般的生物冲着整个世界挥舞着粗砺的武器,甚至连同类也不放过。他低头看着盘子、刀叉、罐子和煎锅,看见上面依然有一层白色的凝脂。所以他算是白费工夫了,还不如待在屋里,把炊具朝下放在炭火上烤干净。

艾达抬头看着他,他看到她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移开了视线。他可以从她脸上的神情猜出,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伸手抚摸他,把他放在她的两手之间。她从前不会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他知道这一点。她进入了一个新的境地,这里盛行的规矩跟她从前所熟悉的完全不同。但他是那个在八月份写下那些话的人,现在他背负着将该说的话说出来的重担。

英曼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她走去。他坐在她的身后,手掌互相摩擦着,然后摩擦着他的大腿。他叉起胳膊,紧抱双手,然后把手紧贴在身侧。然后他伸出手绕过她,向着火焰张开双手,把手腕和前臂内侧压在她的肩头。

——我在医院的时候,你给我写过信吗?他说。

——写过几封,她说。夏天写过两封信,秋天写过一张便条。但是你走了以后,我才知道你在那里。所以开头两封信寄到了弗吉尼亚州。

——我都没收到,他说,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

艾达概括了一下这些信,不过跟原来的信件不完全一样,她根据目前的状况对它们进行了修改。生活中很少有机会改写哪怕一点点过去的事情,所以她尽量抓住这个机会。经过修改之后,这些信件比原件更令他们满意。它们更详尽地展示了她的生活细节,情感更充沛,表达更确切、更直接。总的来说,内容更丰富了。然而她没有提起那张便条。

——我真希望自己收到了它们,她说完后英曼说。他想说那会使他更容易熬过那些糟糕的日子,但他此刻不想说起那家医院。

他把手伸向温暖的火炉,想着它被弃置在黑暗和寒冷中度过了多少个冬天。他说,这个炉子有二十六年没有生过火了。

这给了他们一个话题。有一段时间,他们轻松地坐在一起聊天,如同其他身处昔日遗迹中的人们那样,不可避免地有一种漫长的光阴已逝、我们的时光却短暂的感觉。他们想象着往日的火焰在炉中燃烧的情景,给想象中坐在前面的人物分派角色。一个切罗基家庭,母亲、父亲、孩子们,还有一位老奶奶。他们赋予这些人物或悲或喜的独特个性,以适应他们编造的故事。英曼杜撰出来的一个男孩颇像斯温莫,古怪又神秘。给想象中的家庭虚构出他们就算拼命努力也无法企及的完美生活,这令他们感到十分满足。在他们的家庭故事中,艾达和英曼让他们预感到自己的世界末日来临。尽管每个时代的人都认为世界处于危险之中,临近黑暗的边缘,然而艾达和英曼却怀疑,历史上任何时期的末日感都不像当时那样迫在眉睫。那些人的恐惧是明白无疑的。即使他们躲藏在这里,那个更广阔的世界还是发现了他们,将其全部的重量倾倒在他们身上。

他们讲完后,便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其他人曾在此展开生活又消失不见,他们对占据着这个空间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儿,英曼告诉她,他在归家的途中一直盼望着她能接纳并且嫁给他。这一切占据了他的头脑,并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但此刻,他说道,他无法要求她对自己作出这样的承诺,因为他知道自己内心混乱不堪。

——我无可救药,这就是我所害怕的,他说。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变得不幸而痛苦。

艾达扭过头向他望去。他已经热得解开了领扣,在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泛白的伤疤。其他的伤痛在他的面容和眼神中,他似乎也不愿与她四目相对。

她又把头转回去。她的想法是,自然界存在各种各样的疗法。它的每一个角落和裂隙似乎都充满了药物和滋补品,可以用来包扎外部的创伤,连最隐蔽的草根和蛛网都能派上用场。还有内在的精神可以从伤口的背面凝结愈合的血痂。然而无论如何你都要努力,如果你对它们过多怀疑的话,那么两者都会失败。至少,她从鲁比那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最后,她没有看他,只是说,我知道人们是可以痊愈的。并不是所有人,有些人比其他人康复得更快。既然有些人可以痊愈,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英曼说,仿佛在思考这个想法。

他缩回正在烤火取暖的手,用指尖触摸着脸颊,看它们是否仍像冰锥一样冷。他发现手指出乎意料地温暖,根本不像武器的一个部件。他伸向艾达松散地披在背后的黑发,用手拢起粗粗的一把。他用一只手把头发撩起来,另一只手的指尖抚摸着她脖子到肩部之间窝下去的地方细小的卷发。他俯下身去,把嘴唇印在她脖子的浅窝处。他放开头发让它落回原处,亲吻着她的头顶,嗅着记忆中熟悉的她头发的气味。他重新直起身体,把她拉到怀里,她的腰贴着他的腹部,她的肩膀挨着他的胸膛。

她把头依偎在他的颌下,他能感觉到她的重量落在了他身上。他紧紧拥抱她,心里话几乎语无伦次地涌出。这一次,他没有努力闭上嘴,把话咽回去。他告诉她,当她坐在教堂长凳上时,他第一次望着她的脖子后面。从此之后,那种感觉一直缠绕着他。他告诉她,从那时到现在有多少年华已经虚掷了。漫长的光阴早已流逝。他说,去想这些年本可以过得多好是毫无意义的。这些年他过得再糟糕不过了,如今再也无法挽回。你可以没完没了地哀悼逝去的岁月,懊恼遭到的损失。凭吊死去的人,悲叹失去的自我。然而岁月的智慧告诉我们不要继续沉溺于悲伤。那些老人家更加通达世情,并能告诉我们一些真理,英曼说,你可以悲伤到心都碎了,到头来却依然待在原地不动。你的悲伤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失去的一切不会回到你身边,它们就是永远失去了,你只会留下标志着虚空的伤痕。你能选择的只有继续前行,还是放弃。但是假如你继续前行,你要清楚地认识到伤疤会一直跟随着你。话虽如此,在这些虚度的岁月中,他在心里一直希望能亲吻她的后颈,现在他实现了这个愿望。延迟了如此之久的渴望,如今完全得到了满足,他相信这意味着某种救赎。

艾达不太记得那个礼拜天了,那只是许多礼拜天中的一个。她没有什么可以补充他那一天的回忆,从而使之成为一段共同的记忆。但她知道英曼这么说是以自己的方式回报他进入木屋时她的抚摸。她把手伸到脑后,从肩头拢起秀发露出脖子,用手腕把头发抵在后脑勺上。她把头稍微前倾。

——再来一次,她说。

但是在英曼准备行动之前,门口响了一声。等鲁比把门从门框挪开,把脑袋探进来时,艾达已经重新坐好,她的头发也落下来重新披在肩头。鲁比打量着两人,他俩显得很尴尬,他坐在她身后的姿势十分古怪。

——你想让我回到外面去咳嗽一声吗?她说。

没有人回答。鲁比关上门,把罐子放在地上。她掸落外套上的雪,在腿上拍打着帽子。

——他现在烧退了一些,鲁比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总是退了又烧,烧了又退。

鲁比看着英曼。她说,我砍了一些树枝,搭了一张更像样的床,比用毯子搭的地铺强多了。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猜有人会需要它的。

艾达捡起了一根木棍,伸进火里把木棍点着。你去吧,她对英曼说,我知道你累了。

然而,英曼尽管很累,却仍辗转难眠。斯托布洛德打着鼾,咕哝着哼一首愚蠢的小提琴曲的副歌,英曼努力分辨,歌词就是这样几句:猴子爬得越高,就会露出越多它的呀—嗒—哒哒—啦—嗒—嘀—哒。英曼听过人们受重伤陷入昏迷时说的各种各样的呓语,从祈祷到诅咒无奇不有。但这应该是愚蠢之最。

偶尔安静的间隙,英曼努力想夜晚的哪个部分更令人愉快。是艾达的手放在他腹部,还是鲁比开门前她提的那个要求。他还没有想出答案,就已经迷迷糊糊睡去。

艾达也很长时间难以入眠,思绪万千。四年的岁月过去了,英曼看上去老得快了太多,而且他如此瘦削、阴郁和内敛。她随即想起,自己现在又黑又瘦,皮糙肉厚的,应该担心从此失去美貌。然后她想到,你日复一日地生活下去,最后你终将变成另外一个人,你从前的自己就像一个近亲,一个兄弟姐妹,和你分享同一个过去。然而,那是一个不同的人,一种不同的人生。她和英曼肯定已不再是上一次在一起的他俩。她相信,也许她更喜欢彼此现在的样子。

鲁比在她的床上折腾着,翻了个身,安静一会儿,又翻个身。她坐起来,沮丧地吁了口气。我睡不着,她说,我知道你也醒着,在那里想谈恋爱的事。

——我醒着,艾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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