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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盆汤弄”时,暮色已经淹没了整座城市。深秋寒风吹动某个空铁皮罐子在坑洼不平的小街上哐啷啷地滚动过去,有种特别荒凉的寂静。
不知为什么,小小感觉身上某个地方像被人拔掉了塞子似的,勇气和斗志向外汩汩流走。灵魂麻木,精神空虚,变成个徒有皮囊的布娃娃,再也挤不出一点儿气力去同世界战斗。自己仿佛一只戴上谷粒壳当作拳击手套去挑战大象的可笑小蚂蚁。到底想要干什么呢?认为命运对自己不公,对母亲不公,恨那些抛弃了怀孕女孩的男人,试图去复仇,像个刺客一样去蛰伏。然后呢,能够追寻到所谓的公道吗?在男人抛弃自己和母亲,绝情转身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说明她们对他不重要了。他娶了富豪的女儿,建立了完美幸福的家庭,养育出一个优秀杰出的继承人,拥有固若金汤的庞大商业帝国。一只小小蚂蚁,又怎么能够撼动这一切?
小小停下脚步,站在拆迁地块遍地垃圾砖瓦散乱的废墟中央,静静抬起头仰望夜空。
拜好天气所赐,十一月的夜空很美。两条云带银河般横亘过苍茫天幕,星星明亮闪烁,一钩弯月刚刚从层层叠叠的屋脊后面升上来,小船儿一样静静浮在瀚海般的天宇中。
一声绵长的猫叫从街巷深处传来,叶子悬怀抱那只窟窿里的白猫步出屋檐的阴影出现在小小面前。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家?这哪里是家?只是一片被世界遗忘了的废墟罢了。小小苦笑着想。但是,忙于奋战职场的自己竟然忽略了死党,心里感到十分惭愧:“子悬,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们现在就去你家和爸妈谈谈吧!”
叶子悬朝她苍白的脸看了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累了。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去谈。等过一阵子吧,给我自己,也给他们一点儿思考的时间。小小,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暂时和你住在一起吗?噢,你知道我不会做菜,但今晚我好歹整了个火锅!走,我们先去超市买点儿川崎调料酱……”
以前沈樱在遭到路志钧拒绝的失恋的日子里,曾经撂狠话、赌毒咒、发死誓说再也不要恋爱了。她不依不饶地拷问被她折磨得更加憔悴的闺蜜小小:“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婚姻?永远单身、不受束缚、想和谁约会就和谁约会、想穿什么性感诱惑的低胸短裙都行,没男人嘀咕唠叨发牢骚。不必忍受半夜里雷鸣一样的呼噜,不必忍气吞声替他收拾酒醉后吐得一片狼藉的现场。有的男人还小气,看不得女朋友老婆买名牌包包和珠宝!我们费尽心机打扮得这么漂亮,把自己搞得柔情似水贤惠万能,难道就是为了拴住一个将来会谢顶、变胖、懒惰、口臭的男人?!你说呀!”
对此小小无法回答。那时她正同段冲共同徜徉在爱河之中。恋爱是加了蜜的酒,甜美醉人。
沈樱还问过她一个问题——假如你是一个贪婪的酒鬼,上帝向你提出这样一个选择题:他老人家在你面前放下一个盛满琼浆玉液的水晶杯,告诉你这是全世界最香醇迷人的美酒,有两种方式喝,而你只能选择一种。第一种是一次一口气饮尽,浓烈的佳酿神驹一样从咽喉一直奔腾贯穿到胃部,犹如大火燃烧,那种滋味你会一辈子都记得,到死都记得,但饮完这一杯,你此生却再也无法品尝。第二种是把这杯美酒倾倒在你一生要喝的水中,香,遥不可闻,味,淡泊如同天下所有寻常的水。但你知道喝下的每一滴水里都包裹了那杯美酒的魂魄。你会选择哪一种喝法?
正和段冲热恋的小小,当然明白沈樱所说的那杯“上帝之酒”是指爱情,那时,她会选择第一种喝法。因为段冲浓烈醇厚的滋味、色香味俱备的形神、让人无可抵挡的热力和磁力……全都令她别无选择。
“小小,羊肉是从速冻柜里拿出来的,要多涮一下才能吃。”
“我不喜欢吃蔬菜,你别烫金针菇和菠菜给我,我那都是给你买的。”
“哈哈哈,这辈子我都没听过这么冷的笑话,看我来说一个给你听!”
但此刻蜗居在一片废墟中央的老式厢房里,和死党叶子悬围在油漆剥落的八仙桌旁,坐着跷脚的凳子,用一个破旧到旋钮盖都松脱了的电磁炉,用中号汤锅煮开四川麻辣锅底来涮火锅,说着没头没脑的无聊笑话……世界被浓缩得很小,只有充满爱的核心,无力感被驱逐了,温暖和勇气又重新回到胸腔里。
她想或许现在的自己可以试着来回答沈樱的问题。
即使女人没有婚姻,也一定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强悍到可以一生独自职场奋战、,独自回到公寓煮饭用餐,独自洗碗打扫房间,然后独自洗完澡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独自在除了自己的呼吸以外听不见任何声息的房间里睡眠……那样的人生太冷酷了。即使每天和不同的人约会,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人会给你直抵心扉的安慰。那种持久的温暖慰藉,一定是家人才能够给予的。即使家庭里没有男女爱情,一样温暖人心。没有爱情的婚姻不可想象,但婚姻绝不仅仅是由爱情、激情所构成的。一口就饮完的烈酒,小小不再想要。小小渴望拥有家人,拥有家。哪怕贫穷到一无所有,但只要能想到那几张永远朝自己凝神微笑的脸,就会感觉没什么值得去担心害怕。叶子悬、沈樱、路芒……想到路芒时心神不禁为之一动——他们,都会是永远的家人吗?
“你现在气色好多了,今天刚回来时,看起来披头散发、魂不附体。发生什么事了?”叶子悬问。
想到白天公司里发生的一切,脑海里浮现起邵麟纳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脸,她轻轻松松就断绝了邵氏集团同朵美的雇佣关系,小小感到胃部微微痉挛。就算拼尽全力进入了邵氏,但这份低微的工作也是朝不保夕,别人轻轻挥挥手就能把她驱逐出境,而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看小小又开始发呆,叶子悬立即转换了话题:“厨房里还有东西,我去端出来。”
小小默默看着沸腾的汤锅,听见门外楼梯下传来脚步声,临近到门前,“哐”的一声响,随后“啊唷”惨呼,仿佛是那人一脚踩进了楼板上的窟窿里,禁不住低声用英文骂道:“Shit!”随后敲起门来,“滕小小!滕小小!快开门,我看见你窗户里灯亮着呢!”
小小立即辨认出那是英颜的声音。这么晚了,他跑来小屋做什么?他听说美朵的事了么?但就算听说也不会为此而来吧。公司里喜欢英颜的女孩多了去了,更何况美朵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出于嫉妒做傻事。
小小拉开门,只露出巴掌宽的一条缝隙,皱眉道:“有事吗?”
“当然有事!”英颜兴高采烈喜上眉梢,“我是来报告喜讯的,你干吗守着门不让我进来?”
“你先说什么喜讯?”小小怀疑地瞪着他,对过于殷勤的人要时刻保持安全距离。
“正式的书面意见还没有发出,但今天晚上我参加总裁宴请区政府的晚宴时,我听见他和廖部长提到你,问你的名字年龄、工作情况、学历背景什么的!”
小小有点蒙了:“那是什么意思?”
“总裁的意思是想提拔你进总裁工作部接待处,特别新增一个职位,让你担任他的内勤常务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