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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占元说:“小国,我那是吓你呢。我是希望你能学好……”
白小国冷冷一笑说:“学好?什么叫学好?像你那样就是学好?你那是啥年代的事?我活的是啥年代?咱们根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你觉得你那样是好,我觉得我这样是好。老爷子,咱们的标准不一样。你是活脸,我是活我,你要的是脸面上好看。可脸是给人家看的,说白了,你是为人家活的,我是为我自己活的。咱们的活法不一样。”
白占元说:“儿子,再不一样,咱们也是人呢。人活在世上怎么能不要脸呢?你要不要脸了,那还是人吗?”
白小国说:“我为什么非得要脸?我就是不要脸。我要脸干什么?再说,我根本就没有脸。我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要的什么脸?”
白占元说着说着,又气了,他说:“不要脸是不行的!你为什么不要脸?你得要脸。你别以为你爸是个工人,没权没势,就轻看你爸。你爸一辈子没让人轻看过……”
白小国说:“屁!没让人轻看过,你觉得没让人轻看过?你知道什么?你一辈子就窝在车间里,上班下班,下班上班,你都活锈了,你还说呢。你知道那些有钱有势的玩过多少女人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可我刚玩上一个女人你就把我锤了……”
白占元说:“你那样,连畜生都不如……”
白小国说:“好,就算我猪狗不如。可我这么大了,总得有个女人吧?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女人?”
白占元说:“你要是正正当当的,娶一个媳妇,你爸会拦你吗?”
白小国说:“什么叫‘正正当当’?你以为我不想正正当当吗?我也想正正当当,可谁跟我‘正当’呢?我在她们眼里是什么?是渣滓,是社会渣滓!你知道不知道?你把我弄到这种地步,我还怎么正当?长得稍稍好一点的女人,一是看权,二是看钱,三是看文凭,她们会跟我‘正当’吗?”
白占元说:“照你这么说,你只有学坏这一条路了?你……”
白小国说:“啥好啥坏?你以为这是坏?我可不以为这是坏?咱们的标准不一样,我也不跟你白费口舌了……”
白占元说:“你既然不思悔改,你就别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白小国说:“我回来是报仇呢。你敲我一锤,我也得还你一锤!”
白占元说:“你连你爸都要报复,你还是人吗?”
白小国说:“我早就不是人了,我还怕不是人吗?”
白占元说:“好,好。你锤吧。你也把我锤死算了。”
白小国说:“你放心,我不会锤死你。我就让你活着,让你悔一辈子……”说着,他飘然地走过来,在白占元头上“梆”的敲了一下,而后,说:“老爷子,拜拜了……”
白占元觉得头上闷闷地挨了一下,他喃喃地说:“小国,小国……”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却见房门口并没有人,只有凉凉的夜气……
第二天上午,记者们像蝗虫一样飞来了。报纸、电视台、电台的记者们蜂涌而至。他们涌进白占元的家,一个个把摄像机、照像机的镜头对准老人、发出强光的聚光灯也对准老人;闪光灯在老人的脸上一闪一闪地亮着……
面对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灯光,白占元木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被扔进了狼窝一样,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手里拿着话筒,抢在众记者的前边抢先对他发问:“白师傅,听说你为民除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的事迹非常感人!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白占元一下子像傻了一样,他四下看着,似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他却发现所有的灯光都对着他;他低下头去,却又发现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片小黑匣子;他已无处可藏……他嘴里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电视台的主持人不失时机地问:“白师傅,你告诉我,白小国是你的儿子吗?”
白占元机械地说:“是……”
主持人说:“好,你回答得很好。你再告诉我,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白占元又机械地说:“是。”
主持人连着问:“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是吗?”
白占元木然地说:“是。”
主持人又问:“当时,你是怎么与罪犯搏斗的?你能谈谈吗?”
白占元四下看看,想躲过那耀眼的灯光,可他躲不过去,他只是来回地扭着头……
主持人再次逼问说:“白师傅,希望你能回答我,你用什么打死了罪犯?”
白占元在逼问下,机械地说:“锤,手锤……”
主持人马上说:“好,很好。是一把锤,启钉子用的手锤,是吗?”
白占元说:“是。”
主持人说:“你为什么要用手锤哪?当时罪犯手持匕首,万分危急是不是?”
白占元说:“我,我没想……”
主持人说:“你没有考虑用什么,是不是?”
白占元说:“是。”
主持人说:“你是随手在地上拾起的,是不是?”
白占元说:“是……”
主持人又问:“当时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是不是?”
白占元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主持人再次逼问说:“你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是吗?”
白占元只好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