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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英明走进方英达的办公室,方英达正在朝大地形图上做标记。
范英明报告说:“副司令员同志,二〇〇〇对抗军事演习,红军司令有急事请示。”
方英达略感惊讶,旋即笑了:“看来你是完全准备好了。有什么事?说吧。”
范英明道:“你多次指示要把那块碑立起来,我师迟迟没有执行。我们没有执行,有我们的考虑,我们想围绕这块碑,做一篇文章,把部队带进战争状态。”
方英达道:“很好。你们准备怎么做?”
范英明道:“部队已集结完毕,先头部队一团已运动到上次演习红军防区内,我们准备在该地区七号高地举行个誓师大会,第一项内容就是立这块碑。计划后天下午三点举行,希望你能到场,给A师鼓鼓劲。”
方英达道:“这个想法很好。我一定去。”
范英明走到外间,给梁平个手势,梁平跟了出去。
范英明走到楼外,站下说:“请老兄帮个忙,明天下午从你这里通知到A师,事情你也听到了。是个好事,可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梁平道:“看了你们两个师的方案,我就知道你不好施展拳脚。你上头是个指导委员会,朱海鹏上头只是个顾问委员会,属不公平竞争,你的婆婆要指导,他的婆婆顾上了才问问。我替你扫扫路吧。”
范英明说:“我最担心的是部队现在还心不在焉,还是传统的思维方式。”
梁平问:“早点通知不好吗?”
范英明道:“早了怕有变,迟了我又准备不及。只有一天时间,想变也变不了。”
梁平笑道:“仗让你越打越精了。不过,这么做在有的人眼里,可是有抢班夺权的意思啊。”
范英明把心一横:“总目标是正确的,操作上也不好太讲究了。太琐碎了,什么事也做不成。”
誓师会的布置,又让范英明煞费苦心。让全师万名官兵都参加,劳力伤财,成了形式主义;参加的人太少,又造不出气氛。再说,这件事对全师是大好事,对个别核心人物却是大坏事,未必都会出来抬轿。三团离七号高地太远,只能抽少数官兵参加,二团离七号高地最近,但恐怕连一个连都调不动。回师部前,范英明又拐到了一团。
范英明对焦守志解释了事情原委后,说:“通知只能一个营参加,但这个场面至少需要一个团。”
焦守志道:“一团已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干脆提前两天开拔,就赶到那个地区了。”
范英明说:“军令如山,不能这么办,这样吧,一营本来就该今夜开拔,没问题。二营三营搞一次模拟开拔演练,正好赶上了。”
焦守志一拍手说:“啥事一经你手,就变得艺术了。上次打靶,我可是领教过了。”
第二天上午,范英明又找了刘东旭。
范英明开宗明义道:“刘政委,昨天我把开誓师大会的事向方副司令报告了,在七号高地开,把碑立了,把心态调整到战时状态。方副司令明天下午三点到会。”
刘东旭颇感为难地说:“没有通知,上午的会上怕不好直接说方副司令出席的事。”
范英明道:“政委,我需要你的支持。上午会上你我都坚持在七号高地开会立碑,估计形成不了决议。通知到了,就好办了。”
刘东旭说:“我也刚从下边回来,准备得都很好,但总是感到有什么不对劲。黄师长顾虑太多,高副师长态度含糊,做不通他们的工作,提也白提。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上午的师常委扩大会,果真没形成决议。黄师长也不想让矛盾激化,只是说等上级通知,然后按通知精神办,显然不相信范英明专门为这事见了方副司令,认为范在耍小聪明,影响高军谊这种中间派。
下午,范英明和简凡在作战室一边商量部队开拔途中日程安排,一边等军区的电话。
熬到五点多,军部的通知到了,并说陈军长也要参加。
简凡拿起通知记录就往屋外走。
范英明严肃地喊:“简参谋长,你要干什么?”
简凡说:“告诉黄师长一声。”
范英明道:“黄师长不是指示按通知精神办吗?什么事都去请示他,还要你我干什么?”
简凡说:“会怎么开,碑怎么立,总该听听他的意见吧。”
范英明严厉地说:“我这个红军司令没有决定一个誓师会规模的权力吗?你的身份是红军参谋长,而不是A师参谋长。这件事也该我这个师参谋长向师长报告。你说对不对?”
简凡身不由己立正答道:“是的。”
范英明道:“那你记一下。通知步兵一团、二团各一个营,三团一个连,坦克团一个连,摩步团一个连,自带干粮,于明日下午一时前赶到七号高地地区;通知政治部宣传科连夜布置会场。”
简凡问:“还有吗?”
范英明道:“各团营军事、政治主官必须有一人参加。至于师首长谁参加,由黄师长安排。”说罢自己出去了。
晚上,简凡还是赶紧抽空去了黄兴安的家。
简凡说:“黄师长,他这是阴谋夺权呀!我要向你报告,他还对我发脾气。我们要准备准备,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
黄兴安生气地道:“你这种思想要不得。范参谋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A师能打个翻身仗。方副司令和陈军长能出席A师的誓师大会,是对A师最大的支持。”
简凡说:“那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胡闹?”
黄兴安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能不让他烧吧?英明想尽快把我这一页翻过去,可他做得太急躁了。”他站起来踱几步,“谁都会老,谁的一页都会被翻过去。可就是没有小范这种翻法。他能把一个中将一个少将请到,是他的本事。可是,一个甲种师的誓师大会,如果只有一个多营参加,不是显得太草率了吗?”
简凡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部队都要开拔,可以只派几个代表参加。”
黄兴安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突然自言自语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帮他通知的单位,是不是没有工兵连呀?”
简凡红着脸说:“师长,我……他逼着让我通知,我也没有办法。”
黄兴安冷笑道:“我并没批评你。小范没有想到那块碑还没刻。我已经替他想到了,已经派人拉着石头去找人刻字了。总不能立个无字碑吧。”
简凡急了,站起来道:“师长,这不是帮他抬轿子吗?”
黄兴安道:“人是去了,刻不刻得成就另说了。事情突然、匆忙,出点意外情况,也是难免的嘛。小简啊,明天我和小范他们一起去,你呢,负责把碑准时运到。一定要一块有字碑,方副司令的指示一定要落实。”
简凡知道黄兴安已作了周密安排,心里虽有点犯嘀咕,也不好再问,起身告辞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点钟,会场上只有一团一营的几百人组成了一个方队。二团、坦克团、摩步团都只来了三两个人。主官都解释了部队无法赶到的原因。
一点半钟,简凡亲自带车,把大理石碑运到了。范英明一看,顿时傻了,红油漆写的“常胜军A师首败于此”几个字还没有干透。
黄兴安大骂道:“李连长,给你二十个小时,你只写了这几个字?”
李连长一脸委屈道:“找了三家石刻厂,都要价太高,想再找呢,车又坏了。”
简凡抱着一叠白布说:“有个字总比没字强。时间太紧,我写了这几个臭字。反正这是个仪式,用白布一蒙,还庄重些。
正说着,军首长的车子到了,简凡赶忙用白布把大理石碑蒙上了。
陈皓若一见到会人数太少,眉头紧蹙,对范英明和黄兴安说:“你们是怎么搞的?这像一个师的誓师大会吗?”话音刚落,几十辆军车出现在盘山公路上。
焦守志跑过来向黄兴安报告:“师长同志,一团二营三营正在进行模拟开拔演练,我们请求参加全师誓师大会。”黄兴安脸色铁青,没有回答。
陈皓若看见一团的主力部队已到,面露笑容:“把车都开过来,排成两个方队。这才像那么回事。”两点五十分,方英达乘直升机到达。他看了看颇为壮观的会场,走到被白布蒙着的石碑前,一只脚踏上去,挥着手说:“知耻而后勇。希望你们能从前一次失败出发,走向A师新的辉煌。”
范英明跑步过来报告:“副司令员同志,‘二〇〇〇对抗军事演习’红军誓师大会已经准备完毕,请你指示。”
方英达看着陈皓若说:“陈军长,先把这块碑立起来,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站在这块碑前开这个誓师大会,意义深远。你看呢?”
陈皓若对范英明道:“开始吧。”
范英明跳上一块大石头,大声喊:“全体A师官兵都有了——脱帽——送石碑——”八个抬碑士兵手戴白手套,分立石碑两旁,抬起蒙着白布的石碑,缓慢向土岗半腰走去,太阳钻出了云层,照耀着在微风中巍然不动的兵林。那块刺眼的惨白跳着跳着,终于在兵阵中引出了一片低沉的叹息。
这次立碑事件,实际上已经把黄兴安和范英明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了。这件事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尚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