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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绡见了自己会说什么呢?这次应该不会骂我笨了吧?想是会赞扬我一番吧?
心下高兴,便去开那瓷瓶,哪知那封印甚是牢固,撕了半天也没有撕开,情急之下,他取了蜡烛,将那封印点燃。
那纸符一燃尽,瓶盖便突的一声飞了起来,里面似有东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王子进鼻中不觉一酸,大喊一声:“绯绡,你可回来了!”
哪知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是绯绡,是与你一起的那个美貌少年吗?”
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腿一软坐在地上,自己此番是救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不觉万念俱灰,浑身无力。
◆七◆
“呆书生,你怎么了?”那声音好奇地问。
王子进呆坐在地上,耳听得那声音甚是熟悉,不由回过神来,“这位可是在哪里见过?为何迟迟不现身?”
“你和你那朋友是怎么来的都忘记了吗?”
王子进这才想起来,这好像便是那个在茅屋中给二人指路的小妖。他想起过去种种,不由悲从心来,那时还是和绯绡两个人,现下却变成自己形影相吊,不禁哭出声来。
“咦,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动不动就哭?”他语含轻蔑道。
“绯绡变成狐狸了,现下就剩我一个人,跑去青云观,却也没有救出他……”
那声音听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你那朋友,应该不是被那紫阳设计的。”
“啊?”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此话怎讲?”
“那紫阳据说法力通天,但是前日见了却并非如此……”
王子进听了仿若坠入迷雾之中,除了紫阳,这城中还有谁有如此能耐?
那声音突然急道:“不与你说了,晚上就劳烦你将我送回那茅屋吧,这天就要亮了,好生难受。”说完,便没了声息。
“喂喂喂,再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啊。”王子进拿起瓷瓶晃了又晃,见与一般瓶子无异,知他是躲进去不愿出来。
这次又是不行吗?王子进不由心下颓然,绯绡啊绯绡,我要何时才能救你出来呢?
正想着,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却想起自己只顾逃命,把装着绯绡的竹篓忘在那青云观外,忙一溜烟又跑到青云观去取竹篓了。
白天王子进又买了两只鸡喂了绯绡,自己在房里睡了一天,就等晚上了好将那茅屋中的妖怪送回去。
太阳刚一落山,那苍老的声音就吵了起来:“快快快!我们起程吧,在这城里待着,当真难受。”
王子进被他吵醒,甚是不快地道:“送你回去是没有问题,可是你要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我。”
“废话少说,出了这都丰,我自会与你细说!”
王子进见他确是难受,忙将绯绡抓进竹篓里,负在肩上,跑到楼下,牵了马一阵疾驰,不过一刻钟工夫,便出了都丰城。
到了城外,那声音便甚是高兴,开始说个不停:“其实我也忘了自己的名字了,你看不到我,就叫我如墨吧。”
王子进听了答道:“我叫王子进。”
“我知道你叫王子进,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我还是记得的。”
“那么如墨,这件事你可有什么眉目?绯绡消失以前,叮嘱我一定要辨清真伪,可是我只是凡夫俗子一个,哪有本事辨清这里的真伪啊?”
“这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你一个人能弄得明白的?不过这三年来,倒是真的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如墨叹道。
“什么古怪的事情,快说来听听。”
“三年以前,那驿站本是妖孽丛生,噬人无数,可是后来不知何人在那里埋了个物事,那些冤鬼便都被压了下来,而都丰城的结界,也是在那之后,慢慢产生的……”
“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自然不知,若不是我心中没有怨念,与世无争,怕是现在我也无法与你说话,只是足足成妖三年,却因了那物事,现在还是无法拥有身体。”声音中满是无奈。
想来那东西,必是极厉害的法器之类。
王子进一路走着,天色渐黑,夜色如墨,只见一个破败的茅屋呈现在夜色中,如墨见了甚是高兴,叫道:“又回家了,太好了!”
“慢着,”王子进道,“可是我将你从那紫阳手中救出的?”
“是啊。”
“可是我费尽辛苦送你回家的?”
“此言不虚。”
王子进见他一一认了,又接着道:“现下求你一件事,你可会帮忙?”
“耶?”如墨迟疑道,“只要不让我带你去找那物事便行……”
“嘻嘻,”王子进笑道,“你真是知我心意啊,我就是要看看那个三年前被埋在驿站中的究竟是什么。”
如墨听了,凄厉哀号:“你是人,还没有什么,我可是个蜉蝣小妖,如果消失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你只要指引我去便行,若有危险,你便逃命去吧。”
如墨听了,只好依了,“往前走一里路,便是驿站了。”
王子进按他指点,纵马往前奔去,越往前走,四周越是荒凉,依稀是一座城市的模样,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黑夜中立着,如魅影幢幢。
王子进见了不禁害怕起来,那如墨叫道:“这儿什么也没有,你怕个什么劲,待会儿有你怕的时候。”
王子进听了,心中更是害怕,背篓中的绯绡,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停地蹿来蹿去。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怎的连草都比别处少?”
“不错,快到了……”
王子进这才发现周围的草都是以一个圆圈的方式逐渐减少的。
“那你快走吧,估计再往前,走到没有草的地方,就是埋那物事之处吧?”
如墨声音发颤道:“我还是陪着你吧,我也想看看埋的是什么。”
王子进只好继续往前走,只见周围都是石头瓦砾,两旁几处断壁,前面竟有一处被绳子围起来。
“就是那里吗?”王子进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用手一指道。
“不错,就是那里。你那位俊哥儿真是该好好关照你,如此吓人的东西你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
“嘿嘿嘿。”王子进挠了挠头,已经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了,看来自己的八字确实有待商榷。
还没等两人靠近,如墨居然大喊一声:“我走了!”
瓷瓶在王子进怀中竟啪的一声碎了,看来他是实在抵受不住逃走了。
王子进本来是不怕的,现下叫他这样一折腾反而害怕起来,硬着头皮纵马过去,只见前面一小圈空地,被人用绳子围起来,还被贴了好多符咒。
他翻身下马,钻到绳圈里面,夜色之中,只能看清地面似乎埋过什么东西,荒芜的土地上有个圆圆的黑色痕迹。
身后的背篓里,绯绡蹿得更厉害了,王子进蹲下身去,掏出玉笛,指着那圆圈叫道:“开!”
等了半晌,却没有丝毫动静。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倒转了玉笛,用来掘土,只掘了两下,便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不由大喜,“这东西未免太好挖了!”
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他伸手摸了一下,似乎是一个桶的边缘。
桶?桶?那日绯绡似乎也提过什么“桶井之术”?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子进突然想起那日绯绡一脸凝重的神情,心下不由紧张,看来这“桶井之术”未必是什么好的法术。
正想着,却听耳边有人道:“有人来了,快走!”是如墨的声音,看来他是看到什么,特意给自己报信来了。
王子进连忙将土铺平,牵着马躲到一旁偷看,他倒要看是谁,这么晚了还来这死地?
只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那人披着带风帽的斗篷,也未骑马,看不清面目。他走到那绳子做的圆圈外面,站了良久,似是有什么心事。
这下离得近了,能够看到那披风在夜色中闪着光辉,似是上好的绫罗,王子进心中不禁一惊:这都丰小城中,穿得起如此绫罗的恐怕只有张谦富一人。
可他来这里干什么?
◆八◆
只见张谦富呆呆地站在绳圈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掏了手帕抹抹眼泪,过了一会儿,竟号啕大哭出声。
那哭声甚是凄惨,在夜空中回荡,宛如鬼嚎。
王子进躲在断壁后,本就心惊胆战,经他一哭,不由头皮发麻。张谦富哭了一会儿,便坐在地上喘涕,肥胖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轻颤,甚是可怜。
王子进不由心下恻然,那日看他年纪,已逾不惑,现下又有何事让他如此伤心,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痛哭?
看来人生在世,任谁也逃不出悲欢离合。
正在出神,张谦富却费力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地走远,王子进这才又牵马走到那绳圈前。
眼见着那黑色的圆圈,王子进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深,那桶中到底埋的是什么东西,张谦富又为何要跑来哭?
那日绯绡的话又在耳边回荡:没有人这么傻吧?没有人?
王子进心里又是一阵发毛,人?再低头看那圆圈的大小,以那桶口来看,确是可以装下一个人。
他心中一阵害怕,忙上了马,一阵疾驰。
莫非?莫非那桶中装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而是一个人?那人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被活活地埋了?那桶中埋的又是谁?
王子进想得吓出一身冷汗,再抬眼时,又到了如墨所在的茅屋,忙对屋里喊:“刚刚真是多谢了。”
如墨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儿是坐了马车来的,现下已经走远了,你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安心回去?自己又岂能安心?王子进纵马又回到了都丰城,此时天色破晓,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望着那初升的太阳,不由叹息:又是一天了,已经三日了,自己还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反而像走入了迷宫,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白日里,王子进买鸡来喂绯绡,看着地上的白狐,心中不免难过,“绯绡啊绯绡!你就不能再多帮我一些吗?现下我实在是不成了,这里有太多事情想不清楚啊。”
狐狸却只知大吃,吃完了便掉转身子不去理他。王子进见它晶莹雪白的尾巴,不由伤心至极,觉得是无能为力了。
他疲惫地爬上客栈的床,刚刚闭上眼睛,那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而开,显是有人进来。
王子进听得真切,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只觉有人走到床头,看着自己,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袍裾,不由心下一动:是绯绡回来了吗?
可是无法看清那人面孔,只听那人开始张口说话:“子进,辛苦你了。”
声音洪亮清脆,不是绯绡是谁?
王子进听了,一时觉得伤心,好多话要对他说,但是苦于无法张口。
但听绯绡继续道:“那桶井之事我也猜到一点,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为何要将那桶埋在那里?这城中为何没有一只鬼怪?没有鬼怪有可能是有极厉害的人镇压,可是现下紫阳并无那本事,又是谁在庇护这座小城?”
王子进听他一句一句说下去,心中是一阵紧似一阵。
又听绯绡道:“子进,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辨清真假啊……”说完,绯绡一步步退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
他这一走,王子进倒是能动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再看周围,哪有半分人影,原是南柯一梦。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才发现,手里拿着那支绯绡留给自己的玉笛。
绯绡,是你来过吗?你的灵魂,附在这玉笛上,特意来告诉我这些吗?
窗外已是黄昏,云霞流光。今夜,就要去张谦富家一探究竟,不知是会水落石出,还是会陷入更深的迷雾?
◆九◆
当晚夜色深沉,王子进又背着绯绡出发了。
张谦富的家倒很好找,在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大门外挂着两只大大的灯笼,华丽而气派。
这次王子进学乖了,并不从大门进去,顺着高墙,摸到后面的小门,抽出那玉笛,轻敲了一下门锁,那门锁便应声开了。
他心想:果然是绯绡的东西,别的不行,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就能派上用场。
王子进推门进去,只见后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旁边有一栋两层的房子,看来便是用人住的地方了,他踩着草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
他顺着回廊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发现像是主房的地方,自己的腰倒是酸了,不由暗骂:那张老儿也太爱摆阔,没事将这房子盖得如此之大干吗?
正在气愤,前面出现一排灯火,却是一个很大的厅堂,两旁一排的房屋,屋外都挂着灯笼。
王子进见了,心下高兴,忙贴着墙根悄悄过去。他挨门看去,那些屋子里的人大都已经就寝,没有几扇窗户亮着烛火。
前面正有一个房间,装点得很是美轮美奂,他就悄悄摸到窗根下,偷偷看向室内。
只见屋子里一个女孩,穿着淡粉色绣花衣裙,正一人在抚琴唱曲,看那模样,便是张谦富的宝贝女儿宝云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声音如泣如诉,百转千回,甚是好听,仿佛在倾诉着得不到心上人眷顾的苦恼。
这隐忍的爱意令王子进心酸,脑海中又浮现出沉星曼妙的身影。或许世间的情爱皆是如此,让我们彻夜难眠的,永远是那个不在身边的人。
窥探少女的心事,终究有些无礼。王子进扭头要走,却发现宝云面前的墙上竟挂了一幅画,那画中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一张兼具男性英俊与女性柔美的面孔,令人见之难忘,正是绯绡!
王子进看着画像,眼眶不由湿润起来,他想念极了绯绡,也终于明白那宝云姑娘思慕的是谁。
“斯人如玉隔云端……”宝云一曲奏毕,轻叹一声,言语中极尽哀怨。王子进跟着难过,斯人如玉,哪里是隔了云端?怕是隔了生死,人鬼殊途,再也见不到了。
他忙快步走了,怕再看下去自己便要哭出声来。
前面还有几个房间有光,住着张谦富的家眷,并没有什么异状。再里面的大屋,便是张谦富的房间,那老儿正在挑灯夜战,手边的账本堆得一人多高,旁边一个管家,在垂手伺候着。
王子进不由暗自好笑,这对父女,实是有趣得紧,一个是钱虫,一个是情痴,大相径庭,又如此相似。
他转了一圈也未见有何异常,不免失望,眼见厅堂里灯火通明,不是久留之地,他心中又有一些不舍,想再去看看绯绡的画像,哪怕一眼也好。
他只好又悄悄地折返,趴到宝云的窗子底下,继续偷看。这一看竟将他吓了一跳,那画中的绯绡,居然换了个姿势站立。
王子进不由呆了,这事大大的不妙,可是又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羸羸弱弱、永远长不大的宝云,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只听宝云对着画悠悠地说:“胡公子,你可有一丝思念宝云?”
画中人颔首微笑,竟是会动。
不对,从那日接绣球起便处处透着古怪,绣球明明是要落入自己怀中的,绯绡也不会弄错,哪想却拐了弯,难道就是这宝云所为?
现下画里的人却会动,自己背篓中的绯绡却变作狐狸,难道?绯绡的灵魂被关在那画中?
看来要救绯绡,就要先拿到画!
他又打量着弱小的宝云,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将她制伏,便鼓起勇气,一把就推开了宝云的房门。
宝云听有人进来,不由一惊,见是王子进,便笑着问道:“公子怎么这么晚来此?”
王子进见她并不害怕,点了下头道:“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
“哪里的朋友?”宝云并不承认,小脸上仍挂着虚伪的笑。
“姑娘也不必知道,只要将那画给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