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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世道,他们什么不敢……合上。”徐天有些不舍地从那抹红色移开眼睛。小朵喜欢红色,他也觉得小朵是穿红色最好看的姑娘。
小朵听话地把大棉袄扣上问:“金条换了?”
“啥金条?”
“大哥二哥让换的,到南边买房置地的。”
“换着呢,这几天就给信儿。”
小朵低下头,情绪突然低落,半天憋出一句:“我可不想走。”
徐天显然知道小朵的心思,安抚道:“改朝廷了。”
小朵哀求地看着徐天说:“哪朝哪代不都得要警察?”
“好几个共党在大哥狱里杀了头,二哥更不行,保密局跟共党是死对头。”
“他们走不就行了,为啥非拉你一块儿,南方多远呀!”
“我们三个是插香的兄弟。”徐天也为难了,说实话,他并不确定为什么要去南方。
小朵发觉了他的松动,撒娇道:“我还是你媳妇呢!”
徐天心中一喜,小心试探着问:“你妈答应了?”
小朵回避着他的眼神,伸手探水问:“水凉了吧?”
“凉了。”
“拿出来。”
徐天伸出双脚准备穿鞋。
“别动。”小朵说完,脱下大棉袄,三下五除二将徐天的双脚包紧实,然后将凉水泼到冰上,“再换一盆。”
“行了……”徐天还没说完,红闪闪的贾小朵就已经抱着铜盆进了茶水摊。徐天看着小朵在人丛中闪转腾挪,就像火苗一样闪烁,扑腾扑腾的像是跳在他的心头上。
珠市口,徐天家门前停了一堆三轮车,散落着收车准备回家的车夫。
车上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一辆车拉着关宝慧从胡同口挤进来,关宝慧看着四周,熟稔地打听道:“我爸在吗?”
旁边一个休息的车夫紧跟着回答:“东家一大早陪着听戏去了,还有金家姑奶奶。”
关宝慧下了车径直往里走,边走边说:“告诉徐允诺,我陪我爸住了,除非铁林到这门口跪着来请。”
刚把她拉回来的车夫赔着笑:“哟,铁二爷跪这儿可不像话。”
“传话给徐允诺就行了。”说完,关宝慧昂首挺胸走进去。一胡同的车夫都属于徐允诺的车行,但徐允诺曾经是她家的包衣,旧时代没了,可这种关联仍让她对这里感到亲切。这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所有优越感的根本。
什刹海岸边,徐天双脚包着贾小朵的棉袄,对冰面坐着。他的目光被一架国民党的飞机吸引了,飞机挨着护城河往宫墙里飞,匆匆往下投物资。物资拽着降落伞,降落伞绽开,有两份落在冰面上,看热闹的人朝物资奔去。
贾小朵又端了一盆热腾腾的水,看着冰面上的人感慨道:“真是要改朝廷了。”
“放下,脱鞋,你也泡泡。”徐天拉着小朵,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我一女的,不合适。”小朵顺势坐在他身边,红着脸推脱。
“我说合适就合适。”
“那真泡了……大白天的。”
“我跟你一起泡,赶紧的。”
小朵四处看了看,脱了棉鞋,徐天和小朵的两双脚泡入冰面上的热水,小朵的左脚脖子上环着一只红线穿绕的小金铃。
小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舒服死了。”
“不去南方这事儿,我跟大哥说说。”冰面上蒸腾起来的水汽让徐天安心。
小朵开心了,连语调都上扬了:“一会儿就去说。”
徐天又有点犹豫地说:“估计他不答应。”
“你是我的,还是你大哥的?”小朵有点着急。
“我是我自己的。”
“你要不走,我就是你的。”
“你妈那头呢?”
“我真急了,她也没辙。”
徐天将脚从盆里拿出来,说:“现在就找大哥去。”
“哎,刚泡上。”
徐天穿上棉鞋已经往人力车那边去了。
一辆军车开过来,军人们呼喊着向冰面跑去,如同泼墨。哄抢物资的人,在军人的驱赶下左奔右突,死命护着手中抢得的那点物资,那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小朵慌乱地穿上鞋子提着盆过来,徐天拖着人力车,对旁边的车夫说:“东西给祥子,告诉我爸我晚点回。”
“我还没收工……”
“话顶上来不说,咽下去就没了。”
祥子接过小朵的铜盆,说:“少爷,您别动车。”
徐天没理会祥子,生疏地握住人力车把手,说“上去,贾小朵说你呢!”
小朵被稀里糊涂地拖上车厢,徐天拉起来便跑。
“哎……你疯了。”小朵享受着徐天直接又质朴的爱意,心里甜蜜蜜的。
“脚泡热乎了,跑会儿舒服。”徐天像匹野马,拉着小朵在充斥着军车军人的市井里奔跑。
小朵看着从身边掠过去的街景,嘴上嗔怪道:“哪有警察在大街上拉车的!”
徐天一刻不停地跑着,对小朵所有的爱意都化作奔跑的动力,帽子上的护耳随着跑动上下翻飞着。
“我的地界,我的女人,我的车,怎么啦?”
小朵渐渐松驰下来,盯着徐天的背影,喜滋滋地说:“以后你还会拉别的人吗?”
“谁敢让我拉?”
“女人呢?”
“除了你,没女人能上我的车。”
此时的徐天还不知道,命运正在慢慢朝他投下阴影,他沉浸在现在的快乐里。
平渊胡同。天色已暗,胡同里的人家渐次点起门口的红灯笼。穿便装的金海一手拎着个公文包,一手拎块肉,慢悠悠地走回来。他身形高大,当了多年狱长的他向来不怒自威。邻人见着他都让道,间或有熟人跟他问好,他和气地一一点头,然后他停在被手雷轰塌半扇的自家院墙前。刀美兰披着花袄出来泼了盆水,险些浇到金海身上。
金海愣了一下,问:“这是怎么了?”
“炸了。”刀美兰自顾自地回去。
金海还停在院墙前,大缨子从半塌的院墙里探出脑袋,喊了声:“哥!”
金海看上去不太高兴,问:“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跟徐叔关老爷子听戏回来就这样了。”
“谁弄的?”
“街坊说是徐天。”
金海眉头轻缓了一点,说:“那你说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不知道怎么弄的。”大缨子自带一股缺心眼的劲儿,说话也是直眉瞪眼的。
金海将肉递过墙去给大缨子,吩咐道:“到胡同口把瓦匠叫过来。”
“回乡下了。”
“那就把家伙什儿拿来。”
“吃完饭再弄吧。”大缨子的语气就像不是自家院墙被炸了似的。
“把门开开。”
“从这儿进多好啊!”大缨子在墙洞边上朝金海招手,金海看着兴致盎然的妹妹叹了口气。
等徐天拉车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眼见到了胡同口,贾小朵赶忙喊停。徐天停了车,累得直喘。
贾小朵有点心疼他,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扶着他说:“让你逞能。”
徐天咧嘴笑得心满意足地说:“这钱不好挣。”
“南城车行你们家的,知道是谁下力气供着你了吧?”
“我们家供着南城两百多车把式。”
小朵看着徐天喘着粗气,突然凑过来说:“亲个嘴儿。”
徐天愣了一下,突然扭捏了:“干啥?”
“一会儿不许变,说不走就不走,你大哥拿你没辙,我妈拿我没辙,明白吗?”
“瞧出来是我拿你没辙。”徐天还在扫视着四周,小朵踮脚快速凑到徐天嘴边亲了他一下,快得徐天都没感觉到小朵的唇。徐天不由自主地抹了一下嘴,小朵打趣他说:“吃蒜了?”
“没有啊。”徐天感觉自己的脸很烫,不知道是因为拉车很累还是因为吃蒜被发现,抑或是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吻。
小朵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我跟你一起找大哥去。”说罢,就扯着徐天的袖子往金海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