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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纸坊警署后,天空仍是蓝蓝的,阳光像昨天一样好。徐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警署的,他低头站着,脚前是躺着的贾小朵。他周边有一些围着的人,老警察老胡在维护秩序,把人挡在乱草地外面。气喘吁吁的燕三努力屏着呼吸,站在一边。
徐天蹲下去看小朵,又站起来,脸上仍是茫然,“有人动过吗?”
燕三大气也不敢喘。
“你没动她?”徐天扭头看着燕三,目光疯狂,又说一遍:“动没动?”
“我没动天哥。”燕三眼泪都要下来了,徐天俯下身再看着小朵,抚上小朵的双眼。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周围的世界也跟着急速旋转,视线越来越模糊。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但徐天听不到他世界只有一声脆响,那是世界断裂的声音。
徐天拣起那把剔骨尖刀,然后费劲地抱起贾小朵。他不能走了,这是他的女人,他的未来,他的期望。如果先前的徐天是一头小豹子,鲜活可爱,现在的他脸上没有任何血色,那是一片没有任何温度的白。惨白之下,生生长出了一对獠牙。
燕三要上前帮忙,徐天低吼道:“别碰!”
徐天抱着小朵穿过人群,进入警局。身后是老胡的声音:“别看了,还是小红袄,一年一个,散了……”
警署监房里,罩神扒着监房铁条看着徐天抱小朵进来,他来了精神,“哎!这回你让谁说也不管用了,有爷、娘、媳妇吗?等着吧,有人上门找。”
徐天抱着小朵到监房前站了一会儿,指示燕三说:“这间打开。”
燕三将罩神对面的监房打开。徐天进去,将小朵平放在长板上,脱了自己的棉衣盖好,将剔骨尖刀放在一边。然后他到罩神的监房前,向燕三示意。
燕三犹豫着打开,徐天进入罩神的监房,说:“锁上。”
燕三不知道徐天要干什么,只能依言在外头反锁。
监房内,徐天坐到平板上,说:“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你说呢?”罩神挑衅着看着他。
“看着我。”
罩神高高站立着,说:“你这是自己找死,不怨我。”
罩神迎头给徐天一拳。徐天擦了擦流出来的鼻血,盯着罩神,罩神又是一拳。徐天抽出警棍照着罩神便一通乱劈,他失控了。罩神扛过最初的乱棍,反扑徐天,两人滚在地上厮打。燕三试图把门打开,可他的手早就不听使唤了,越急越打不开。终于他从地上捡起钥匙,把监门打开,正巧几个身穿司法处制服的人进来,和燕三一起将两人分开。
罩神还挣扎着不依不饶,徐天大口喘着气问:“你们是谁?”
“司法处,来带人,你徐天吧?”
徐天镇定着自己,说:“没错。”
司法处的人将罩神拖走,徐天在监房里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也起身跟出去。
徐天从警署出来时,罩神已经被弄上车,徐天眼看着车开走。警署前后还聚着看热闹的人,看着前前后后的人,徐天跟梦游似的往警署后面绕。
徐天来到小朵横尸的地方蹲下。大量血迹浸入土里,乱草血红,泥土暗红。他的周围有一些烟头火柴,徐天正蹲在凶手的地方。他盯着前方地面,好像小朵还在那里似的,他的眼眶一点点潮红。燕三试探着叫他:“天哥……”
徐天拣起地上一个烟头,扭头看着燕三,燕三被徐天通红的双眼盯得不知道该说啥。徐天一个一个地拣地面的烟头,又在草丛里拔拉火柴棍,众人噤声地看着他。
徐天要立即找出凶手,一刻也不容停歇。自己和小朵颠沛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只求一个安稳日子。小朵没了,意味着他也不存在了,从今天开始,找出小红袄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他感受到不知来自何处的恶意,那团恶意正藏在这片杂草里,徐天明显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在嘲笑自己。他需要奔跑,需要奔跑在所有人的前面,需要放弃一切来获得更强大的内里,扼住那团浓烈的恶意。
京师模范监狱,金海的办公室有一面窗居高临下,能看到监狱外面的大门。金海用纱布包扎好受伤的手,再用剩余的纱布擦拭办公室桌面,将文件用具一件件归置整齐,非常仔细,近乎于苛刻。
窗外传来车的声音,监狱大门打开,放进司法处的车。金海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接听,只“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将话机放正。他到衣架处,将监狱长制服摘下来。穿上制服的金海不再像昨晚那个穿着棉袍拎着肉的他,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
这是一处三扇铁门一面墙的空间,侧面和向外的是铁栅栏门,向里的一扇虽也是铁栅门,但无比厚实。八个身着黑制服的狱警就位,侧面的铁栅栏门打开,金海走进来。
八个狱警侧身喊:“老大。”
金海也不搭理,转过去站到向外的铁栅栏门前。从向外的铁门看出去,是监狱的院子,院子尽头有高高的监墙,监墙上铁丝网缠绕,一辆司法处的车子正沿着监狱院子的土路倒车过来。
车子停稳,后门打开,下来四个司法处的人,架着锁了镣铐的罩神。
金海面前的铁栅栏门打开,罩神被架进来,嘴里嚷道:“金爷我给你面子,你跟我玩儿这套……”
八个黑服狱警按住罩神用警棍痛打,小北带头打得最起劲。金海不动声色接过司法处人员递来的册子签字,等他字签完,罩神已经被打晕了。向外的铁门关上,司法处的人上车离去。金海转过身,那扇向里的厚实铁门开启,金海先进去,狱警们拖着罩神随后跟上。
两边都是监舍,中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起初两边监舍还都是喧哗,但监犯们看清狱警们拖着的是罩神后,渐渐都噤了声。转过狭窄的通道,监舍开阔起来,有一处不小的室内活动场地,场地两侧依然是监舍。
最尽头的一扇监舍门打开,里面是两张单人床,但只有一个监犯,这个监犯是刀八青。狱警将罩神扔进去。
金海说:“八青,委曲一下,就你这间一人。”
八青明显很怕金海,说:“没事,金爷这么照顾我,一个人住还闷,我妹美兰和小朵在外面还好吧……”
监门合上,金海往回走。此时,金海的办公室桌上电话在响,但无人接听。
同时,徐允诺和一堆车夫聚在警署里。燕三在电话机旁捏着听筒,电话机旁有八个烟头,和几根燃过的火柴棍。刀美兰在监舍前呼天喊地。监房铁栅栏门锁着,徐天目光阴沉地站在小朵身边,他手握剔骨尖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办公室里电话一直在响,金海接起:“我金海……”
电话里是燕三急促的声音:“大哥,小朵死了,估摸着是小红袄杀的,天哥把自己关在监房里不出来。您过来一下,谁也不敢劝,刀美兰和徐掌柜都在这儿……”
金海扣了电话,发了一会儿怔,他抓起听筒拨号:“接保密局二处。”
保密局北平站,大办公室里人丁寥落。先前铁林打过的那个公用电话在响,女文员小林过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已经挂了。
京师监狱,金海脱了制服,换上便服。临出门前,他将用过的电话摆正。
警署周围的人更多了,大多数是车夫。大缨子在刀美兰身边,惊惶失措。刀美兰苦苦哀求:“徐天,门开开,让我看看……徐允诺你赔我闺女!”
徐允诺无语又悲伤,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缨子劝着:“美兰美兰别哭了,兴许不是小朵……”
“啥?想啥呢!”
大缨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啥,她在想另一码事,而且越想越害怕。
“徐天把门开开!开门啊……”
大缨子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自己想的那样,她猛地站起身问:“三儿,我哥呢?”
燕三反应慢半拍,说:“啊,说话就来。”
大缨子绕过人群往外走去,警署门口停满人力车,散落着车夫。金海提着公文包匆匆而来,大缨子在门口截住她,语气不善:“哥。”
“人在里面?”
“哥,昨天晚上你找小朵了?”大缨子说话向来直接,金海停住步子。
“你一身血,手还破了。”大缨子觉得自己的推理是对的。
金海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根本不想搭理,继续往警署里面走,半道又折回来,到妹妹跟前说:“知道铁林为啥把你休了?”
大缨子说到这事儿,顿时把血和衣服都放一边了,朝金海瞪眼,“谁休谁?我休的他!”
“傻,里外不分。”
“哪头是里哪头是外啊,铁林是我前夫,你是我哥,你跟他是兄弟,小朵是我姐妹,徐天跟她相好,你和徐天还是兄弟……”
“缨子,缨子听好了,你要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
大缨子毫不示弱地朝自己哥哥瞪眼说:“就弄死我呗。”
金海彻底跟大缨子说不明白了,绕过大缨子径直往警署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