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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我来找刀姨告诉小红袄的事儿,正好遇上缨子取水。”
监狱结构图从徐天衣服里掉出来,落在地上。金海却没看见,径直进了屋里。徐天放下水桶,慌乱地收拾图纸。院子里有风刮过,一张图纸被风吹开。
金海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完事早点回家,徐天!”徐天应着声,追着那张被风不断吹远的图纸,又将剩下的图纸仔细放入口袋。
金海接着又说:“你跟徐叔说小红袄的事儿了吗?”
“回去说。”
那张图纸随风在院子里到处乱飞,徐天放弃追赶,站到厢房门口与金海说话。徐天看到金海打开了他刚翻过的柜子,他急忙道:“大哥,不管我干啥您都不会跟我急是吧?”
金海的手将那只文件袋拨到一边,从柜子里取手轴:“看你要干啥了。”说着话,金海合上柜子,徐天缓了口气说:“那我就真干了。”
金海心不在焉地问:“你要干啥呀?”
“这是啥呀?”徐天伸着脖子看着说。
“一幅画儿,画的两人跟山里坐着,这画值点钱。”
“准备卖了?”
金海拿着手轴往外走,说:“送人。”
徐天转身跟着金海,那张图纸在金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被风摁在角落一动不动。等金海走过去,才从角落飘出来,贴地飞舞。徐天挑起两只空桶,跟着金海往外走,他说:“晚上我去狱里找田丹。”
金海问:“都找着小红袄了,还去?”
“最后一回。”
“别见了。”
“找着了也得说一声,人家八杆打不着还帮我。”
金海没理会,拉开院门出去。徐天挑着桶跟金海从院里出来,金海转头对着徐天说:“之前去找田丹也没见你非要跟我说。”
徐天一顿,随即不自然地咧了咧嘴笑:“昨天去不是八青跑出来了吗,给你说过再有人跑出来您可别怨我。”
金海回头看着徐天,徐天伸手拉上院门,话里有话地问:“行吗,大哥?”
“别担了。”
“还有一趟,水就满了。”
“叫大缨子早点回来,把门栓好,小耳朵那边不一定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肯定能完。”徐天这次很笃定。
金海看见徐天棉袄里面的白褂子,皱了皱眉头问:“白不刺咧的里面穿的什么?”
“新褂子,下午洗了个澡。”
“还有这闲情?”
“自己给自己顺顺气儿,小红袄总算是找着了。”
金海夹着手轴往外走,徐天在他身后远远地问:“您去干什么?”
“没你事儿。”
徐天看金海走远,放下桶,直奔院子去抓那张图纸。
<b>柳如丝从楼梯上走下来,胳膊搭着那套军装,径直走到屋角,打开厢式收音机。短波杂乱,人声过渡到歌声又过渡到人声,柳如丝仔细把旋钮调到刚才歌声的地方,是周璇的《花好月圆》:“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圆美满,今朝最……”</b>
萍萍诧异柳如丝的闲散,柳如丝懒懒地问了句:“人在屋里吗?”
萍萍点了点头,柳如丝抬了抬下巴:“叫他出来。”
萍萍去冯青波房间前敲了敲门,冯青波从屋内出来,萍萍消失在后面。柳如丝头也不抬地说:“我仔细想了想,实际上这几天都是喜事儿,不用藏头遮脸做共产党了,该抓的人关在狱里,死活都咱们说了算,把这身儿衣服穿上吧。”
冯青波问:“为什么?”
“就算不离开北平,也不能每天都待在屋里吧。共产党想杀的人多了,北平这一片小六十万人都穿这身儿衣服,能咋的?”
收音机波段飘忽,周璇的歌声没了,变成一个既正经又娇媚的女声:“国军大部已于江淮集结完毕,汇合华北集团军北上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广大军民同胞们……”
收音机里的话,柳如丝和<b>冯青波都是不信的,但两人的区别在于冯青波愿意把假话当真。柳如丝调整旋钮,周璇的声音又重新回来:“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b>
冯青波接过军装放到沙发上,柳如丝说:“晚上杜公馆有酒会,跟我一块儿去透透气。”
冯青波冷冷地站在原地,说:“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我爸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爸,我是我爸的闺女,夹在中间你痛不痛快?表面上可以和平相处,他要你走,你要留着处理田丹,多大一事儿啊?自己人好好说两句话,问题就能解决。”柳如丝第无数次地劝他,她在这件事情上显出不同以往的耐心。
“可以不穿军装吗?”
“你还有没有别的衣服?”
“有。”
“换去。”柳如丝说完,冯青波消失在屋里,柳如丝冲着空气喊了声:“萍萍!”
萍萍从后面转出来,柳如丝将唱机的声音开大了点,眼睛瞟着冯青波开着的屋门。“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周璇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到冯青波的房间里。周璇唱的《花好月圆》都是吉祥话,可是永远应景不到自己身上。
柳如丝看着萍萍:“下午在这里洗澡的铁林,家住哪里知道吗?”
“能查到。”
“明天一早约他到胭脂胡同顾小宝那里。“柳如丝着重补了一句,“单约。”
“知道了。”说完,萍萍退下去。
冯青波从屋里出来,换了身几乎相同的长衫。
“换了吗?”
“换了。”冯青波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模样。柳如丝扫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就这样吧。”
天色渐晚,徐天拍刀美兰的院门。大缨子开门出去,正好徐天进来。大缨子催促徐天:“赶紧的,都不说话等着你呢!”
徐天不明白:“等我?”
“我说你一会儿过来,等你的这段时间,都没话说了。”
徐天往屋子进去,发现八青翘着脚刚扒完一碗面条,又去将桌上盆里的面捞到一只空碗里,刀美兰厉声阻止:“别动那副碗筷。”
八青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说:“小朵都死了,吃饭还摆副碗筷,瘆不瘆人。”
“别动!”
“我把她那份吃了,以后她也别吃了,瘆了巴叽的……”说着,八青就去拿那副碗筷,刀美兰过去阻止他。八青这才发现徐天站在门口:“天哥……大兄弟来了。”
“我是小辈,别瞎叫,到里面去,我跟刀姨说话。”
随即,八青抱起桌上的面盆去了里面灶间。
徐天打开窗台下面的话匣子,一阵杂乱之后,是周璇的歌声。刀美兰抬起头看着徐天,毫无主张。徐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天说道:“好事,八青回来了,小红袄也知道是谁了。”
“你饿吗?”
“不饿。”
两人都在周璇的歌声里沉默着,徐天将空的牛皮纸照片袋搁在桌子上。刀美兰一张张看着徐天从周老板那带回来的照片,每张照片都是小朵。
刀美兰一张张翻着,她的心在滴血:“上次还让她给我拍照片……”
“底片拿出来放在大北照相馆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