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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幼林努力爬起来,发着牢骚:“大叔,当您徒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这些日子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没个好地方,我妈要是看见我这模样儿,非跟您拼命不可。”
“要不说你们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出息呢,除了会享福,屁本事没有,一动真格的就吓得尿裤子,男的不像个男的,比个娘儿们也强不到哪儿去……”霍震西还在尽情地教训,张幼林趁他不注意,猛的一个扫堂腿,霍震西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铺上。
张幼林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大叔,到底谁像娘儿们?”
霍震西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嘿!有门,你这扫堂腿使得好,幼林,咱们接着来,你来摔我。”爷俩儿正比画着,刘一鸣打开牢门进来:“我说你们干吗呢,是要拆房子还是炸狱?”
霍震西鄙视地瞟了刘一鸣一眼:“我在教这小子练功夫,将来当个刺客,出去以后第一个拿你练手。”
“哼!就他?”刘一鸣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张幼林的鼻子说,“他能自个儿把鼻涕擦干净了就不错,还当刺客呢,他要能当刺客,我就能当九门提督了。小子,收拾东西。”
“干吗呀?”张幼林不解地看着刘一鸣。
“我说你小子在这儿住上瘾了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官司了啦,可以出去了。”
张幼林愣了一会儿,他转向霍震西:“大叔,我要出去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霍震西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儿呀,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走吧,小子。”
张幼林哭出了声:“大叔,我舍不得您,我想和您在一起……”
“傻小子,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相遇是缘分,将来如果有缘,我们还会见面。”
张幼林擦了擦眼泪,小声问道:“有事需要我办吗?”霍震西踌躇了片刻,然后趴在张幼林的耳边:“孩子,拜托你到西珠市口大街盛昌杂货铺,找一下马掌柜的,就说我霍震西遭人陷害,在刑部大牢里。”
张幼林点点头:“放心吧大叔,我一定把话带到。”
霍震西怜爱地看着他:“去吧,孩子,以后多读书,勤练武,做个有出息的人。”
张幼林“扑通”一声跪下,向霍震西磕了个头:“大叔,这些日子您教我武艺,教我做人的道理,虽说没有正规拜师,可在我心里早把您当成了师父,今天,我正式叫您一声:师父,您多保重,幼林去了。”
霍震西扶起他:“幼林啊,我认你这个徒弟,走吧,走吧,从此海阔天高,一帆风顺。”
刘一鸣等得不耐烦了:“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怎么像个娘儿们似的,赶紧走!”
张幼林流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牢房。
张李氏正在堂屋里擦拭祖宗的牌位,用人李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太太,少爷回来啦!”张李氏转过身:“唔,知道了,让他到这儿来。”说完,张李氏在祖宗的牌位前点燃三炷香,然后坐到椅子上。
张幼林一见到母亲连忙跪下:“妈,我回来了。”
张李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幼林,你知错吗?”
“妈,儿子不知错在哪里,请妈指教。”
张李氏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给家里带来这么大麻烦,竟然还不知错在哪里?”
“妈,您管教儿子也要讲道理,儿子虽说顽劣贪玩,不好好读书,但这次遭难却与此无关。您说儿子不孝,儿子不敢狡辩,可该认账的儿子认账,不该认账的事,儿子坚决不认。儿子再说一遍,此次人命官司,儿子无错。”
张幼林的回答句句在理,张李氏的语调和缓下来:“幼林呀,你往后能不能长点儿出息?你看看你堂兄继林,读书多用功,从来是规规矩矩做人,街坊四邻没有哪个不夸的。再看看你,隔三岔五地挨先生的板子,不好好读书倒也罢了,整日里跟你叔学提笼架鸟,还背着我到柜上支银子,不是我说你呀,照这么下去,这个家早晚要败在你的手里!”
“妈,常言说,出水才见两脚泥,我还没长大成人,您怎么就知道我将来会败家?若是这样,妈还不如现在就把儿子撵出门去,省得败坏张家的门风。”
张李氏流下了眼泪:“幼林啊,你爸死得早,妈拉扯你不容易啊,妈没别的盼头,只盼着你能好好念书,将来能和你堂兄继林一起重振家业,光宗耀祖,你爷爷、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幼林啊,你答应妈!”
张幼林轻声答道:“妈,我答应您。”
张李氏擦了擦眼泪:“起来吧,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
张幼林站起来离开了堂屋,他心里盘算起霍大叔交代的事儿。
第二天早上,在西珠市口大街,张幼林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盛昌杂货铺,见到了马掌柜。张幼林开口就问:“马掌柜,您认识霍震西吗?”
马掌柜一听“霍震西”仨字儿,立刻浑身一震:“霍震西?他在哪儿?”
“霍大叔被人陷害入狱,关在刑部大牢里,让我给您带个信儿。”
马掌柜感激地看着张幼林:“这位小爷,太感谢你了,我们正到处找他,谁知霍爷竟然在大牢里,谢天谢地!知道下落就好办了。”马掌柜随即从账柜里取出一锭银子递过来,“这是点小意思,你先收下,赶明儿霍爷出来定有重谢。”
张幼林赶紧把双手背在身后:“马掌柜,要是为了挣这点儿银子,我才懒得跑这么远,这银子我不要。”
马掌柜很诧异:“这银子你拿去买点儿吃的玩的多好,干吗不要?”
“为了救人跑多远的路都值得,要是为了几个小钱,那不和贩夫走卒差不多吗?我才不挣这份儿钱。”
马掌柜夸赞起来:“嘿!小小年纪还真有志气,霍爷没看错你。”
“赶快想想办法救人吧,霍大叔在里面可是度日如年啊。”
马掌柜沉思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还不清楚,得容我打听清楚再想办法。”
“这好办,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清楚,我告诉您……”张幼林一五一十地跟马掌柜全说了,马掌柜恍然大悟:“闹了半天是项文川这王八蛋害的,这笔账以后再算,当务之急是先把霍爷办出来,刑部那里咱倒能找到关系,只是……”马掌柜欲言又止,显得很为难。
“怎么啦,有什么难处吗?”张幼林关切地问。
“只是手头缺银子,不光是我,霍爷的这些兄弟最近恐怕都缺银子。”马掌柜叹了口气,“唉!”
“为什么?”张幼林觉得蹊跷,怎么霍大叔的朋友赶在一块儿都缺银子呢?
马掌柜摇摇头:“这不方便和你说,咱们还是说霍爷的事吧。你知道,霍爷的罪名是‘通匪’,还让项文川抓住了把柄,这种罪名闹不好就是死罪,当然,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使足了银子,刑部的书吏大笔一挥,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了,关键是银子,少了人家不稀罕,多了咱一时拿不出来。”
“马掌柜,您的意思是,只要有银子,霍大叔就有救?”
“是这意思,关系咱有,就是缺银子。”马掌柜回答得很肯定。
“需要多少?”
马掌柜想了想:“少说得两千两,少了更麻烦,人家收了银子还不办事儿。”
“我去想想办法。”张幼林神情庄重。
马掌柜瞪大了眼睛:“你?你一个没成年的孩子能想什么办法?”
“这是我的事。”张幼林像大人似的一抱拳,“马掌柜,告辞了。”出了盛昌杂货铺,张幼林满脑子转悠的都是上哪儿弄这两千两银子去,他咬咬牙,心想:两千两,我就是偷,也得把它偷来!
张幼林在盛昌杂货铺见马掌柜这当口,庄虎臣正在张家的客厅里跟张李氏谈秋月的事,庄虎臣说:“东家,我托人打听过了,打探松竹斋的那个女子名叫秋月,是南京秦淮河的名歌伎,只卖艺不卖身,据说秋月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父亲犯了事儿,这才流落风尘。”
“原来是这样……”张李氏沉吟着,虽说还不认识秋月,但秋月不幸的身世已经使她心生怜悯了。
“秋月人长得漂亮,会琴棋书画,歌唱得好,诗也写得不错,加上秋月住的地方得月楼的厨子炒得一手好菜,所以,往来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在得月楼设宴欢歌,京城上下也尽是她的熟人。”
“她和华俄银行的伊万是什么关系?”张李氏切入了正题。
庄虎臣摇摇头:“还没打听清楚。”
“松竹斋……没走漏风声吧?”张李氏最关心的是这事儿。
“一切风平浪静。”庄虎臣胸有成竹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