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张李氏心里还是犯嘀咕:“你说,银行的人会找咱们打官司吗?”
“您放心,他们没证据,最近那个洋人伊万雇了几个闲人,总在荣宝斋附近转悠,让他忙乎吧,这叫狗咬刺猬——横竖下不了嘴。”
张李氏潸然落下泪来:“虎臣,你知道,我这心里……真的很难受,照理说咱……不该这么做,要不是为保住张家两百年的这点儿家业,我说什么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两百年来,松竹斋没做过坑人的事,这是我的罪过啊!”
庄虎臣安慰道:“东家,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咱不是没辙了吗?但凡有点儿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再者说了,咱琉璃厂的店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玩古玩字画的,谁走眼谁自认倒霉,要怨只能怨你自己不识货。对付洋人也是这个理儿,他自己没算计好,可怨不得咱们,洋人的钱不蒙白不蒙,谁让他们老欺负咱中国人?”
张李氏擦着眼泪:“这倒也是。”
天色已晚,三郎骑着匹快马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京城,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他在街边的一家饭铺门口拴好了马,急急忙忙走进去,还没落座就开口了:“店家,还有什么可吃的,快拿点儿来。”
三郎的问话惊动了旁边座位上正在喝酒的刘一鸣,他站起来:“哎哟,这不是三郎吗?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
三郎也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一鸣哥,真是巧了!上个月我回村,你爹还问我呢,说最近看见我们家一鸣了没有。”
“两年没回乡了,我爹娘还好吧?”刘一鸣关切地问。
“还好,身体都挺硬朗,你放心吧。”三郎在刘一鸣对面坐下。
刘一鸣对饭铺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给我再添几个菜,一壶酒,我遇见老乡了,得好好喝几杯。”又问三郎:“怎么着,又来京城出官差?”
“我家大人派我来买白折儿。”
刘一鸣琢磨着:“买白折?那东西哪儿买不到,干吗还专程跑趟京城?”
三郎面带苦衷:“这你就不知道了,额大人指着名儿要京城琉璃厂松竹斋的,他从小使的就是松竹斋的文房用品。”
“松竹斋?听这名儿怎么耳熟啊?”刘一鸣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刑部大牢里关过一位少爷,家里开的铺子就叫松竹斋,这小子在街上和人吵架,结果就拉扯起来,这也他娘的是个寸劲儿,那人脑袋磕台阶上磕死了,就这么吃了官司。”
“够冤的。”
刘一鸣举起酒杯:“来三郎,喝着。”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那这官司完了没有?”三郎渴望着听下文,刘一鸣嘴里嚼着腰花继续说道:“他家里使了银子,上下打点了,也就把事儿了啦,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刑部判案子的堂官也好,书吏也好,手头儿那支笔最活泛,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往左边写写,是那人没站稳自己磕死了,这少爷就无罪,往右边写写,这少爷就崴泥啦,闹不好是杀人罪,您瞧瞧,这支笔名堂大啦。”
“真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一鸣哥,小弟我是专程来松竹斋买纸的,既然你与松竹斋有关系,那麻烦你明天带我去趟琉璃厂,给我引见一下掌柜的,反正我以后接长不短还要来买纸。”
刘一鸣大包大揽:“没得说,明儿个没我的班,我带你去。前些日子,这松竹斋的东家张先生为他侄子的事,和我走得挺近乎,他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按最便宜的价儿卖给你,来,吃着。”刘一鸣给三郎夹了个鸡脖子。
第二天一早,刘一鸣就带三郎去了琉璃厂,可一到那儿就傻了眼:松竹斋已经关张了。听到这个消息,三郎一屁股就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摊开双手:“这可怎么是好?”
刘一鸣说:“这好办,松竹斋关了,还有别的南纸店,咱们到别的铺子去买不就得了?”
三郎摇着脑袋:“不行不行,额大人点名就要松竹斋的,要是我买了别的铺子的货,回去怕是交代不了。”
“可松竹斋关了,要不然你空手回去?”
“空手回去?这可不成,大人没的用了,怪罪下来,谁也兜不起,哪能空手回去!”三郎站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刘一鸣也起急了。
“一鸣哥,咱们再想想……”两人继续向前走,刘一鸣远远地看见“济源昌南纸店”的招牌,他一拍三郎的肩膀:“兄弟,咱到这儿问问。”
刘一鸣带着三郎快步走进了济源昌南纸店,伙计满脸堆笑着迎上来:“哟,一鸣兄,什么风儿把您吹来啦?”
“老七,我给你拉买卖来了,这是我兄弟三郎。”
伙计老七转向了三郎:“三先生,您想买点儿什么?”
三郎看着柜台里堆着的白折儿,犹豫着:“我家大人说要松竹斋的白折儿……”
“松竹斋不是关了吗?你哭也哭不回来呀!”
伙计附和着:“就是,一鸣兄说得对,这行儿里的人都知道,松竹斋是专卖字号,不过这两年也不行了,前些日子借了俄国银行的钱还不上,把铺子抵给了人家。”伙计说着拿起一张白折,“我这个白折儿比松竹斋的不差,价钱可是便宜不少。”
“看在咱们是老熟人的面子上,老七,给我兄弟拣好的拿,别让他回去交不了差。”
“没得说,您就放心吧!”伙计答应得很是痛快。
三郎看了看刘一鸣:“也只好先这么着了。”三郎显得十分地无可奈何,这么办在额大人那儿是否交得了差,他心里可真是没谱儿。
秋月通过熟人打听到了张家的住处,前去拜访。
张李氏正在卧室里整理换季的衣服,用人李妈走进来:“太太,门口有位小姐找您。”
张李氏一愣:“是谁呀?”
“没见过,南方口音,说是要见松竹斋的东家。”
张李氏思忖了片刻:“请她进来吧。”
李妈带着秋月进了院子,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东屋临帖的张幼林。他隔着窗户看见了秋月,立刻就临不下去了,他搁下笔,目送着秋月进了客厅,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厨房里,李妈沏上茶正要送进去,张幼林进来了,他端起茶盘:“我去吧。”
李妈拦住他:“少爷,您这是干吗呀?”
“您歇会儿,我给送进去。”张幼林端着茶盘小跑着出去了。
李妈看着张幼林的背影嘀咕起来:“嘿,今儿少爷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客厅里,张李氏警觉地注视着秋月:“小姐,你找松竹斋的东家,有什么事儿吗?”
“看来您就是了?”秋月试探着。
“松竹斋是张家的产业,关张之前是我的小叔子张山林当掌柜的。”
“那张仰山先生是您什么人?”
“张仰山是我的公公。”
秋月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给张李氏跪下:“我可找到你们了!”
张幼林端着茶盘推门进来,见到此番情景不觉愣住了。
张李氏赶紧搀起秋月:“小姐快快请起,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秋月擦着眼泪:“我是来找张家报恩的,张仰山先生是我家的恩人。”
张李氏心中顿生疑窦:“我公公已经过世了,你是……”
“张仰山先生救过我祖父郑元培的命,我叫郑秋月。”
听到这句话,张李氏几乎惊呆了,随即百感交集:“哎呀!你是郑大人的孙女?快请坐,我们等你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