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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水位很高,“马欧耶号”却依旧搁浅,在珊瑚礁上撞来撞去,最后终于撞裂了。天亮后,双桅帆船在暗礁上的位置比之前更棘手了。水手们无计可施,这艘双桅帆船重达一百五十吨,就算出动自己这艘小船及所有的独木舟,也不可能将它拖离暗礁。可是如果任它继续留在原地碰来撞去,它早晚会变成碎片,而且万一天气变坏了,它就会被暗礁处海浪造成的吸力吸过去,撞上礁石,粉身碎骨。
“马欧耶号”没有无线电,但是我们有。然而,就算可以请塔希提岛派救援船过来,“马欧耶号”也撑不了那么久啊,在救援船到来之前恐怕就被海浪晃成碎片了。然而本月第二次,拉罗亚暗礁错失了到手的战利品。
当天中午时分,双桅帆船“塔马拉号”在往西的地平线上出现。它是受命来拉罗亚岛接我们的,当船上的人看见是一艘双桅帆船无助地浮在暗礁上摇晃着,而不是木筏时,都觉得十分惊讶。
“塔马拉号”的甲板上站着土木土和土布埃两个群岛的法国行政官安奈,总督派他带这艘船从塔希提岛来这里接我们。船上还有一位法国电影摄影师和一位法国报务员,但船长和水手都是波利尼西亚人。安奈出生在塔希提岛,父母是法国人,他是一名杰出的航海家。在塔希提岛船长的同意下——船长当然乐意卸下在这些危险海域航行的责任——他接手了这艘船。安奈技巧高超地驾驶着“塔马拉号”,拖着用结实的绳索系在后面的“马欧耶号”,避过无数隐藏在水里的暗礁和危险的漩涡,浪潮仿佛随时会将两艘船一起拉向珊瑚礁上。
随着高浪,“马欧耶号”摆离暗礁,“塔马拉号”乘势将它拉到深水处。但这时海水已灌入“马欧耶号”的船体,必须全速将它拉到礁湖浅滩附近。“马欧耶号”在村庄外浮浮沉沉停了三天,抽水机日日夜夜不停地工作。岛上最出色的采珠人,带着铅板和钉子潜下水,将最严重的裂缝补好,如此“马欧耶号”总算能在“塔马拉号”的护送下,一边抽水,一边驶回塔希提岛的船坞。
当“马欧耶号”准备离开时,安奈将“塔马拉号”转入礁湖里的珊瑚浅滩之间,打算横渡到康提基岛。他把“康提基号”拖在船尾,向后回转,前往暗礁间的开口,“马欧耶号”则紧随在后,以备途中漏水太严重时可以及时救起船员。
我们与拉罗亚岛的道别,用“悲伤”一词还不足以形容。每个能爬和能走的人都来到防波堤边,当小船将我们载到“塔马拉号”上时,他们又弹又唱地表演我们最喜欢的曲调。
土布侯那个大块头站在中间,手里牵着小皓玛塔,皓玛塔正在哭泣,而泪水也沿着这位威严的酋长的脸颊流下来。防波堤上的人们没有一双眼睛不是流着泪的,但是他们的歌声、乐声飘了很久很久,直到暗礁上海浪的轰隆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站在防波堤上歌唱的这些淳朴忠厚的灵魂,失去了六个朋友。我们默默无语地站在“塔马拉号”栏杆边,看着防波堤隐没在棕榈树里,棕榈树没入大海,我们失去的是一百二十七个朋友。然而,在我们内心仍然听得见奇特的音乐声:
……与我们共同创造回忆,如此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即使你们回到遥远的土地。日安。
四天后,塔希提岛自海面上升起。岛上看不到如同珠串一般的小棕榈树丛,一座座参差的苍翠山峰拔地而起,淡淡的云,就像套在山峰上的花环。
当我们逐渐靠近时,在苍翠山峦间看到了青翠的陡坡。蓊郁的南国植物层层叠叠,沿着红褐色的山坡和峭壁,直直延伸到通往大海的幽深峡谷中。当我们向海岸靠近时,看到密密层层的棕榈树挺立着,在山谷中,绵延在海岸线金黄色的海滩后面。塔希提岛是由古老的火山喷发形成的,如今已经是一座死火山了,珊瑚这种腔肠动物则在整座岛周围筑起暗礁,保护它免受海水的侵蚀。
一大清早,我们穿过暗礁间的开口,往帕皮提码头驶去。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有教堂的尖塔,以及掩映在棕榈树叶间的红色屋顶。帕皮提是塔希提岛的首府,也是法属大洋洲的唯一城镇。它是一座欢喜城,是政府所在地,也是东太平洋所有交通的中心。
当我们驶入码头时,看到塔希提岛的人们紧紧挤在一起,就像一面颜色亮丽的活动墙。在塔希提岛,消息传得像风一样快,人人都想目睹一下那艘来自美洲的排排。
“康提基号”被赐予在海滨大道旁停泊的殊荣:帕皮提市的市长前来欢迎我们,此外,一位波利尼西亚的小女孩代表波利尼西亚社会各界,向我们献上一个用塔希提岛野花编织的大花环。接着,年轻女孩们走上前来,将气味芳香的白色花环挂在我们脖子上,表示欢迎我们来到南太平洋之珠——塔希提岛。
我在人群中寻找一张独特的面孔,就是我在塔希提岛的干爸,他是岛上十七位土著酋长之首——特里埃罗酋长。他果然没有缺席,他高大、魁梧,像以前一样神采奕奕。他从人群中钻出来,叫着“提赖·玛提阿塔”,胖胖的脸上挤满笑容。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但还是散发出令人印象深刻的领袖风采。
“你来晚了,”他微笑地说,“但是你带来了好消息。你的排排果真把蓝天(提赖·玛提阿塔)带到塔希提岛了,因为你,我们现在知道我们的祖先来自何处了。”
总督在他的官邸为我们准备了一场欢迎会,市政厅也举行了一场舞会,邀请函从这座好客岛屿的各个角落源源不绝地飞来。
就像以前一样,特里埃罗酋长在家中举行盛大的宴席,他的家位于帕盆诺山谷,我对那儿熟悉得很。而且因为拉罗亚岛不是塔希提岛,所以又会有一场命名典礼,为没有塔希提岛名字的人取名。
在阳光与浮云下,我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在礁湖里洗澡,爬上高山,在棕榈树下的草地上大跳草裙舞。一眨眼好几个星期过去了,看来要过好几个月,才会有轮船载我们回家,料理那些等着我们处理的事务。
然后,从挪威来了电文,说拉尔斯·克里斯坦森已下令四千吨大轮船“索尔一号”从萨摩亚岛驶往塔希提岛,将远征队接回美洲。
于是在某一天清早,挪威大轮船滑入帕皮提码头,接着“康提基号”就被法国军舰拖到它的巨大“同胞”旁边,大轮船伸出一只巨大的铁臂,将它的小“同胞”吊到甲板上。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彻这座遍布棕榈树的岛屿,褐种人和白种人都聚集在帕皮提码头,将道别的礼物和花环扔上船。我们站在栏杆跟前,像长颈鹿般伸长脖子,因为花环越套越多,不这样,我们的下巴都要被围在里面了。
“如果你希望能再回到塔希提岛,”特里埃罗酋长在汽笛最后一次响起时大喊着,“就在船起航时往礁湖里扔一个花环!”
船缆解开了,引擎怒吼着,螺旋桨撞击着绿色的海水,我们的船身侧着离开了码头。
不久,红色屋顶就没入棕榈树林后,随后,棕榈树也被苍翠的高山吞噬,高山则像影子般沉入太平洋。
蔚蓝的大海里波涛汹涌,我们却再也不能俯身触摸到它们。白色信风云依旧飘浮在蔚蓝的天空,我们却已不再一路同行。现在我们与大自然的意愿背道而驰——正在前往遥远的二十世纪途中。
我们六个人站在甲板上,在九根珍爱的轻木旁,心里充满感激:因为我们还活着。而在塔希提岛的礁湖里,有六个白色花环孤单地在上面漂浮着,随着海边的微波,漂进漂出,漂进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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