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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焱立等,偷偷打哈欠。
埋头账目的卞融:“今天没心跟你开玩笑,放庄重一点。”
芦焱:“我已经很庄重了。”
卞融终于算好了她的账,拿着她的眉笔站了起来。
卞融:“站好,现在是算账的时间。”
她用眉笔在芦焱的脸上涂鸦,芦焱不但没躲闪,而且还很配合。
卞融:“你这人……怎么回事?脸不要了吗?”
芦焱:“我给过你一块沾了机油的手帕,你害得我很怀念我刚擦过就丢了的脚踏车。”
如芦焱预料,卞融觉得无趣便罢了手,只在他脸上写了“卞融至此一游”几个字。
卞融:“这笔账算完啦。另一笔,二十万。”
芦焱:“……什么?”
卞融:“两大会长合伙做的一笔生意亏了。我还当那两个老滑头永远不会亏呢。”
芦焱想起他那老爸那天的反常:“好大手笔,一亏二十万?”
卞融:“不,他们亏了十五万,各摊七万五。我是说我要赚的,二十万。”
芦焱:“……你要赚的?”
卞融:“我天天坐在这里,当然是要赚的!我爸说我要再这样下去,沪宁商会就百分百姓了芦,我得让他看看。”
芦焱赞美:“二十万那么整啊,你赚钱都赚得这么工整的。”
卞融:“别打哈哈。我费了很多心血经营的,投了五万,是我的全部资产。赚的当然不是二十万整。”她看着账本,“二十四万三千一百,我四舍五入了。”
芦焱:“有这么四舍五入的?舍掉了四万三千一?百分之四百八十多的收益?上海的骗子可比西北多啊,当然这是大城市的象征啦,我都遇到过。”
卞融:“何思齐,你的算术很不错嘛,这就更好了。”
芦焱:“国语强心,数学强脑……我更喜欢教小孩子数学,可他们不喜欢。”
卞融:“还有你们那个拿来踢的篮球,强身。”
芦焱立刻神往之:“射门的时候可以投篮,投篮的时候又可以射门,多好。”
卞融手一画:“都过去啦。我今天叫你来,是告诉你,那笔账就不要算了。”
芦焱:“哪笔账?”
卞融:“我是西安人,你来西安可以找我那笔账。我也不跟你算你怎么会出现在上海这笔账。”
芦焱:“阿拉西安人那笔账我从没算过,只是麻烦你叫我芦焱。”
卞融:“这名字很好么?跟水有仇似的。好啦,何思齐……”
芦焱:“芦焱,求求你。”
卞融:“芦焱是吧。我喜欢明白一些,我说过你来找我,我会照顾你,这个我没忘。”她大方地拍拍芦焱的肩,“至少我会讲义气。”
芦焱苦笑:“好吧,希望你受得了明白这玩意儿。”
卞融威胁地对他挥挥手:“所以呢,来帮我干吧。”
芦焱:“帮你干?……我不是正在帮你干吗?”
卞融:“那个二十……多少万来着?”
芦焱:“二十四万三千一百,记好了啊。”
卞融:“记它干吗?我本来可以赚到百分之几百的利润,现在我把四舍五入下来的给你。别愣着,你报数不是挺溜的吗?报一个。”
芦焱:“你想给我四万三千一百,你说你能赚到的利润是百分之四百八十六,你放弃了你说你能赚到的纯利润的百分之二十,你说要把它给我。”
卞融眼有些发直,她不是惊叹芦焱的数学天赋,而是惊叹自己可以这么大方。
卞融:“那不是给了你五分之一还多吗?……我这么大方?”
芦焱:“……大不大方先不说,你没听我一口一个你说你能赚到的……”
卞融:“你这土包子哪知道上海的生意场,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不是一棵树那样肚皮朝地背朝天地刨地。四万三千一,够你在上海安个家了,并且是还不错的家。”
芦焱:“……可我有个家了。”他看着联想翩翩的卞融,“只有我和我爸的家,有时候我觉得它还不错,可最近……”
卞融才没兴趣听他最近如何呢:“总之我祝你幸福。不过提醒你,我们是两种人。”她叹了口气,“我的世界,它太多尔虞我诈了。”
芦焱:“……算了吧。这钱太多了。”
卞融:“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从现在起,你就单为我一个人提大包了。跟我走吧,你换工作了。”
芦焱看着她出去:“……去看看我那足足十二亩地的家,你请得起我吗?”
灾难。芦焱脸上带着这两个字站在路边,他在等人,身后是一栋有点眼熟的小洋楼——青山在去咖啡馆之前到过的最后一个地方,然后他就在咖啡桌前被时光杀了。
芦焱听见卞融的笑声从关着的门里传来,他苦笑。
芦焱:“又这样,唯恐不风情万种……跟你比我不算累了。”
他闪到路边,还觉得不够,几乎闪到了车道上。门开了。叶尔孤白伴着卞融出来,抑扬顿挫,谈笑风生,扮足了最热情的商家和最有可能的情郎。
叶尔孤白:“可爱的,最可爱的卞、卞……”
那个“融”的音对老外来说真不那么好发,但论到做作,这些到上海便成了贵族的洋暴发户实在比卞融更甚。卞融笑得几乎有失仪态——其实她并没觉得有多好笑。而芦焱冲着马路上翻着白眼。
叶尔孤白:“卞,和你做生意,不是最荣幸的事情啊,让我们赶快结束我最痛苦最赔本的这桩生意吧。我们去檀香山,怎么样?给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星期。”
卞融:“一个星期?那么长,你会厌烦我的。”
叶尔孤白:“那就一生吧,卞。”
卞融:“一生又太短了。像三天这样漫长的时间,怎么样?”
芦焱瞪眼,吹气,嘀咕:“……让你少看点烂电影,这可倒好。”
叶尔孤白:“三天?然后你留给我一生的痛苦?”
卞融回到现实,或者说她都演得有点累了:“我那死跟班呢?”
芦焱只好冲着两位摘了摘头上的帽子。
芦焱:“公主,奴才在这儿。”
叶尔孤白有了新的话题:“跟班先生,要看好你的小姐,在上海有一万个我这样的可怜虫在追求她。”在卞融的笑声中他决定继续幽默,“您赐我几天的幸福,公主?”
卞融风情万种地:“三天。”
然后闪人,芦焱求之不得地跟着,留下叶尔孤白在后边叫唤。
卞融:“蠢货。”
芦焱:“说我说他?”
卞融:“东方的蠢货和西方的蠢货。”
芦焱:“换个语境好不好?要我像你们那样又抖风情又抖智慧,吾宁死乎。”
卞融语重心长:“该学的总得学,我不能罩你一辈子。”
芦焱:“哈哈,我爸也老这么说。”
卞融给他一脚——穿成她这样在上海街头踢一个跟班,她还真不缺勇气。
但芦焱决定还是要尽朋友的本分:“他在骗你。”
卞融冷笑:“他骗得了我?你真是个蠢货。他是白痴加蠢货。”
汽车驶过盘山道,车里坐着时光、双车。青年队的黑衣站在路边,正如双车说的,没有人阻拦他们。时光盯着那些青年队,当确定他们像屠先生一样仿佛没看见自己时,用手杖戳着自己的假腿。
湖岸,几个比天目山更低一级的外埠暗流人士七手八脚在岸边解缆,把一条小船荡往湖心。
“今晚的花酒是给双车老大捧场,大家打起精神。”“女人不许带!粉头不许带!连唱曲的都没有!连牌都不许带!这叫喝哪门子花酒?”“是花痴酒。”“这话到席上绝不要说。今晚的正主不近女色的,人背后说他不爱使爸妈给的枪。”“这玩笑到席上能开吗?”一个老大拿枪顶着说话人的头:“那他就会跟你使这杆枪。”
双车在别的方面漏洞百出,在吃喝玩乐上却是门儿清,在这样荒凉的地方他仍能弄来花船,吃喝的是地道船菜,陈年老酒,下酒的是刚起湖的湖鱼。只是他的唯一贵宾是个上过百次杀场却难得进次酒场的人。
双车用筷子敲打着碗边让大家安静,其实时光的在场已经让整条船如遭了霜打一样。双车试图在鸦雀无声中喊出点人气,在一片安静中他的活跃很是荒唐。
双车:“都闭嘴都闭嘴啊!不要鸡一嘴鸭一嘴的!今天这个酒,实在是我自上海沦陷以来喝得最高兴的一通酒!为什么?大家只要把招子擦亮,看看咱们今天主位上坐的是谁!”
时光在一桌子瞪着他的眼睛中勉力动了动脸上的肌肉,他已经很努力地融入这里的气氛了。
双车:“时光老弟笑起来真是英气逼人!冷峻!——我知道你们王八蛋在想什么,你们以为老子摆这船酒是要庆祝大家死里逃生。可不是,咱们最近没少做错事,先生来了居然没罚!就跟时光老弟说的似的,在座的都该死!”
双车笑哈哈地看着桌子,把脸凑到桌面上似乎要猛亲一口,然后猛拍了一记桌子。
双车:“狗屁呀!这酒是为时光老弟摆的,首先是谢,谢时光老弟在先生面前帮我们大家遮掩……”
这个要敬,不管是谁都真心要敬。没等双车说完,一群杯子举了起来。时光看看那些杯子,抿了一口酒,仿佛在尝味,然后放下杯子拿起了壶,他喝掉了一壶,谁都瞧得出这家伙在存心找醉。
双车:“……海量……其次,不是其次,是最重要的,是庆祝时光老弟指日高升!是有一日我们大家由时光老弟……不,是时光先生统领!”
鸦雀无声。双车这么说实在是突然加孟浪。连时光看他的眼神里也带着疑惑。
双车:“青年队的弟兄告诉我的,先生把时光老弟揍了一顿,狠狠揍了一顿。你们想想,这表示什么?……你们听说过先生揍人吗?先生要做掉谁还不就是一个字吗?你们谁有本事让先生冲你一瞪眼吗?我是有幸见到先生了,你们谁有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见到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