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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快的家伙们已经明白了,时光那张冷漠的脸被惊诧艳羡和目光注视着。
双车:“打,即是亲,即是爱,即是委之大任,即是……”
时光:“别说了。”
双车立刻打住,坐下。时光又拖过一个酒壶,灌下,那真让人们眼睛发直。
双车:“时光老弟,这么干喝……弟兄们陪你,划个拳什么的?”
时光:“怎么划?”
双车比画:“一点红哥俩好三星照四……”
时光:“就是对数是吧?我只会对数。”
双车:“对对!就是对数!”
他俩划拳,时光一二三四地叫,双车五魁七巧喊得热闹。他们的划拳也很无味,永远是时光喊一个数字就把双车毙了,一会儿工夫双车已经灌了三杯。气氛怪异。
双车:“哈,老哥哥一直被这帮王八蛋叫神拳,你时光老弟才是拳神啊!”
时光有些沮丧,其实他很想输:“……原来划拳就是拼反应。”
双车:“是是!跟你老弟比反应,我还不是找死!”
时光:“好像我想喝就可以喝,用不着输拳?”他又拖过一个酒壶。
双车:“老弟,酒能伤身哪。”
时光:“没事。以前训练时关屋里,每天空腹三瓶白酒。”他看着酒壶,有点感伤,“有人醉死了,活出来的再不会醉了。我想醉。”
人们只好沉默地听着他喝酒的声音。时光没有喝完,他后脑生了眼一般,放下酒壶,望着船尾方向的水面。天目山的人们这才看见过来了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九宫。
九宫:“先生叫你去。”
时光立刻站起来,清醒,抖擞,如一柄在鞘里等了半生的刀。
九宫:“先生在等你。”
他往岸上指了一下,那里静静地停了两辆车。然后他的船离开了,那条船是唯一可以载走时光的船。
双车结巴着:“快快快起锚……”
时光看着岸上那两辆车,痛苦和绝望消失了,眼里燃烧着渴望与欣慰,岸上等着的是他的全部世界。他跳进水里,一歪一斜地游了过去。
岸上,青年队笔直地在车边戳着,没人给时光递上毛巾或者干衣服。他径直走向一辆车,凭直觉他判定屠先生在这辆车上。门开了。屠先生看着他,目光足够让他融化。
屠先生:“上来。”
时光上车,关门,车静悄悄地驶走。
屠先生的车简单而封闭,那对时光意味着温暖和踏实。屠先生看着前方,时光也看着前方,全身心地享受“在先生身边”的感觉。他尽量坐得离屠先生远一点,因为他身上在淌水。
屠先生:“没关系。”
这三个字让时光哭泣。
屠先生:“没出息。”
这三个字他不会用在别人身上。
贫民窟里,门闩亲热地搂着芦焱的肩,而后者有点打晃——太累了。
芦焱:“我知道这样显得你很快乐,可我真担不起半条门闩的分量了。”
门闩:“你要看见待会儿那些东西,你就会跟我一样高兴。”
芦焱:“高兴。可你知道我和谁耗了一整天?那位已经把我力气全耗干了。”
门闩:“卞融卞小姐不是吗?在上海的邂逅让你们分外喜悦?”
芦焱挣脱他:“你怎么知道?你们整天在跟踪我?”
门闩:“是保护你。你是个跟一堆铁球混的鸡蛋,可你也是我们的未来——这话我本来想跟我儿子说的,可我没空生他。”
芦焱:“那你是不是该费神看有没有盯我们梢的人?”
门闩:“没有。岳胜一直在盯盯我们梢的人的梢,他没事干。”
芦焱果然看见岳胜离得老远地无所事事。
芦焱:“你这样没身份的人跟我这样有身份的人亲热成这样,这就是大破绽。”
这倒真是的,穿得混混样的门闩死搂着很波俏的芦焱——路人诧异的目光。
门闩亡羊补牢:“识相点,把钱交出来!”
路人恍悟,扬长而去。
门闩拖着芦焱拐进陋巷:“往这边走——我真的很高兴。”
他们进了一个破烂的房间,那些破东烂西让芦焱简直不知道要看些什么了。
门闩:“前头的店面是个收破烂的,生意还很不好,连混混都懒得来收保护费。”
芦焱:“我瞧得出它是收破烂的。”
门闩翻开一个破鸡笼子,让芦焱看见包装完好的一台电台。从破坛子里掏出一个布袋,让芦焱听银圆的响动。从房梁上拿下几个部件,组装出一支步枪。此时的门闩快乐得像个孩子。
门闩:“你默写出来那些让人疯掉的玩意儿,我们破译了一部分,多是人名和地址,我们找到了一部分,集中了一部分。”
芦焱翻看着一套日本军装:“这就是集中的部分?这是拿来摸日本人哨的?”
门闩:“对。电台、钱、人、武器、弹药、器材,什么都有。藏它们的人是贩夫走卒、工人、商人、苦力,也什么都有。你见过商人说你的货已经在他库里放了五年吗?见过小贩二话不说拿出他十年的赚头?我可长见识了。”
芦焱:“你让我见吗?你说,那不安全。”
门闩:“那不安全。有好些根本不是我们的人,只是民间的同情者。青山这家伙,他怎么做到的?能让这些三教九流多年如一日地信守承诺?”他在兴奋中回到主题,“对不起,啥人都有,所以你这样的宝贝绝不可去抛头露面。”
芦焱戴上一个钢盔,在臆想中刺杀一个日本哨兵。
芦焱:“严格地讲,我也不是共党,我也是三教九流。”
门闩扒拉着他:“走吧走吧,去做你该做的。让你看这些,是为了让你更热爱你的本职工作。”他看看芦焱的表情,“好吧,你可以戴着它工作。”
于是芦焱拿刺刀敲着头上的钢盔冥思苦想——他的工作就是默写。在他周围,电台、通讯,一切应有之物,一个能在日占区活动的小基地渐渐成形。
已经是很深的夜晚,应小家在芦公馆厨房里忙活,她把芦之苇几乎没动的饭菜热一遍,端到芦焱面前。她发现芦焱睡在他的汤里。
她想了想,把热好的饭菜放在芦焱两手之间,芦焱被惊醒了。
应小家:“……吃饭了。”
芦焱看着顶着鼻子的饭菜:“我知道吃饭了。”他看看钟,“十二点半。我该吃饭了,你该睡觉了。”
应小家:“你爸爸说你吃的饭要我亲手做,他说,你很辛苦。”
芦焱对着饭菜苦笑:“他对人的心思要有对我的百分之一就好了。”
应小家:“你……每天回来很晚。”
芦焱瞧一眼她的表情,已知她要说什么。
芦焱:“那件事……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很久。”
应小家:“我知道你想了很久。我知道你每回看见我,都在想那件事。”
芦焱:“我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动了吧?”
应小家:“可我妈年纪不大。比你大十岁,不算大吧?”
芦焱:“路上不太平。”
应小家:“南京到上海有火车的。”
芦焱:“你妈也许更愿意跟你家在南京的亲属……”
应小家急切地:“我家在南京没亲属。”
芦焱发现一件很悲伤的事,真正颠扑不破的理由是他老爹使的那个理由:“……我爸有他的道理,亲家俩住一起,就算这地方大……总是不便。”
应小家:“我知道了。你说得对。”
芦焱艰难地吃两口饭:“我……我教你认字吧,我明天就去找识字本。”
应小家:“不用啦。认了字的人很容易搞不清自己是谁,我妈说的。”她向芦焱鞠了一躬,“不认字我也知道,你心好,可这房子里哪有把我们当人的机会呢?”
她急慌慌地走开,不想让芦焱瞧见自己哭泣。芦焱呆坐,然后把一只碗狠狠地砍在墙上——还得应小家来收拾。
小小的车队已经奔波了整夜,除了开车的司机,从未入睡的大概只有后座上时光和屠先生两人。望着旭日的光芒,时光同时望见了极目处的城郭,这让他惊慌起来。
时光:“先生,太危险了。”
屠先生:“什么危险?”
时光:“太靠近上海了,上海现在太不安静。”
屠先生:“有什么办法?我要去看个朋友,你的错。”
时光摸不着头脑,又不能再问,只能摸着他的武器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