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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焱:“……他们把我们塞进锅炉,说,让你们烧。你们给我木头。”
门闩:“啥?”
芦焱:“没什么。想起你说的,我们从这里开始,也就要在这里结束。”
缩在巷角里的门闩以屋顶为目标,试了一下他刚调好的枪。
门闩:“最大的麻烦是,我们知道你爹……不,日本人要在这里行刺,可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行刺。”
他回头,发现芦焱跪在地上亲吻着。
门闩:“这种事你总不至于要问土地公公吧?”
芦焱:“我在祭拜几个死人。他们就是我的开始。”
门闩:“你们当年就在这里刺杀屠先生?”
芦焱:“当时藏住我们的就是这条里弄。”
门闩不由倒吸口凉气:“我说……你家老爷子是个很信命的人吗?”
芦焱:“他信命,可更信他自个儿。他最喜欢的是嘲笑和对抗命运。挑这么个地方,他是想要嘲笑屠先生的命运。他就这么个人。”
门闩:“那他待会儿就能看着屠先生的尸体嘲笑我们了。好容易搞明白他要干什么,也找对了地方,可不知道他要怎么干。我只会用枪,可枪是拿来杀人不是救人的,至少有上百种我拿枪对付不了的杀人法子。”
芦焱:“我们要救的不是一个好人,对吗?”
门闩苦笑:“连时光也不会认为他是好人,可屠先生从不当自己是坏人。你家老爷子嘲笑命运,屠先生则自以为超越善恶……是的,他是个恶人,可是……”
芦焱:“如果这时候你还讲那些民族大义,我就根本不会来这里。只是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他也是我知道的人中间最该死的一个,而且……如果我们先杀了他,日本人就杀不着他了。”
门闩:“可你终于宣泄了你的怒气时,得利的是你最大的敌人……”
芦焱:“我要是触景生主意呢?我不是干你们这行的人,每走一步都留出七八个后手。从小我父亲就说我笨,因为我想出来的永远是让自个儿死得最惨的办法。”
门闩:“我不会比你晚死多久,只是……”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居然是为了这个姓屠的……”
芦焱:“我不想把你跟我说的话再还给你了。只还给你一句,你在大沙锅跟我说的,这个世界上烂事太多了,可我要让你看一件有趣的事情,一个人如何为他最初的理想而死。”
门闩:“不做这件事,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做了这件事,我才知道我是什么。”
芦焱:“其实就算做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的家教,人这辈子就是个含混的不等式。可是我爸那老妖精说得好,不要尖叫,做点有用的事。”
门闩:“不要尖叫。”
芦焱像对他父亲那样:“我不会尖叫。”
屠先生的车队驶来。他们似乎也像芦焱一样,成了陷在时光琥珀中的虫子,从一九二七年跑到这里来的一道风景。时光看着窗外,几天的奔波之后,他和屠先生都有些疲劳。
先生今天很多话:“旧地重游了。十四年前我就在前边遇刺,后来就再没进过上海。下手的那位红先生现在快押到基地了吧?回去要跟他好好叙叙旧。”
时光:“青山应该就是为保护他死的,可我一点没有看出他的价值。”屠先生:“我们以死相争的,无非就是值与不值。你又怎么可能看得清他在青山眼里的价值。”
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让屠先生也生感触,“时光,你我必须从一件事里学到很多,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犯错误的机会。车外是我曾经的课堂……那节课告诉我,永远不要觉得事情已经完成,永远不要沾沾自喜。有很多事情,其实比人生更长……”
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远远看见车前方的芦焱以及芦焱手上那根令他眼熟的木条。
屠先生:“……这也未免长得太不像话了……你看见了吗?”
时光淡漠的脸上也出现了震撼的表情。
芦焱站在那弄堂口,死死地攥着他的刀。门闩掩在弄堂里,他抱着枪的姿势像在亲吻他的枪。
芦焱:“好好看我怎么死。我死了,你就不怕了。”
门闩:“我没怕。”
芦焱:“我只是要把台词说完。”
那支车队,头车急刹,之后一溜的急刹声。寂静,车队的每一个人都死死盯着芦焱,没有动静,屠先生还在惊讶之中。芦焱开始大叫,奔跑,一切都像十四年前一样,除了他再也没有畏惧和迟疑,再也没有青春。
芦焱:“杀屠先生!杀了屠先生!”
他拔出他的刀。车队开始骚动,青年队纷纷下车。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抓住了吗?”“押送他的人呢?”
芦焱还没捅出第一刀就被人一脚放翻。
芦焱:“杀屠先生!杀了屠先生!”
他又一次被人放倒。门闩躲在弄堂里,听着动静,竭力压住自己冲出去的冲动。芦焱的笨办法超出了聪明人屠先生的预料,他试图在莫名其妙中找出一个解释。时光则静静地看着芦焱挨揍,这让他想起和应小家在废墟里的经历。九宫走向芦焱,他已经把刀拔了出来。芦焱被一个半圆的人圈子包围,他好像在创造一项一个人一分钟内可以被击倒的次数的纪录。他一直举着他的刀。
芦焱:“杀屠先生!杀了屠先生!屋里猫的鬼子弟兄们听着,你们动手啊!”
青年队起了一些小小的波动,分出一些人去护卫着车辆。九宫喃喃地骂了一声,一脚把芦焱踢倒,然后扬起他已经接驳好的刀棍。
芦焱:“后边躲着的日本老兄们,我跟若水很熟的!不是说好的吗?若水只管把姓屠的喂饱,拿他的人把姓屠的喂饱!关键时候,这时间,这地点,指着你们了!若水是下了注也扔了本啦,你们呢?缩了吗?”九宫一棍子把他的刀砸飞了,“他妈的,再不出来我真把姓屠的杀了!”
屠先生愣了一下,下车。与此同时,同样被芦焱搞得摸不着头脑的枪手终于开枪。刹那间,时光一脚把屠先生踢开,本该击中屠先生咽喉的子弹击碎了车上的后视镜。随后枪声频发,子弹纷纷射向屠先生的座车。九宫大骂了一声,扔下芦焱跑回车队,护卫屠先生。在短枪与长枪的对射中,最兴奋的是门闩,他瞄准射击,那些躲藏在高处的日本枪手一个个倒下。芦焱从藏身的摩托车后跑了出来,被青年队一棍子放翻,拖回车队。
门闩大骂:“你们看不出来他在救你们吗?”
他一回头间,被来自日方的子弹击中了脊骨,从藏身处摔了出来,但他仍然射中了开枪的人。
门闩:“早知道你们用这么笨的办法,我就该找个掩体了!”
青年队上来抢走他的枪,棍子劈头盖脸地砸下,也把他拖回了车队。
门闩:“看不出我在杀他们吗?”
青年队终于有机会使用他们组装好的冲锋枪,汤姆逊开始轰鸣,密密麻麻的弹壳迸落在门闩和芦焱的头上身上。时光在扫射,日本人刺杀让他恢复了活气。重伤的门闩喘着气,而芦焱被绑上了绳索,青年队在还击。
九宫:“前车变后车!那辆车是好的,送先生先离开!”
屠先生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那辆车:“时光也跟我一起走。”
时光二话不说,把枪扔给了双车就走。
门闩躺在车轮之间,沉重地喘着气:“我们像堆垃圾……早知道日本人是这么个顾前不顾后的打法,真该听你的——根本不用管。”
他艰难地在地上拧着头看向后方:屠先生和时光已经上车,九宫扔掉了刀棍,四下张望,眼前是完全被打瘪了的车胎。
芦焱:“门闩,你们这帮放冷枪的,杀人时有光打车胎这一说吗?”
门闩:“那怎么会,打掉头车阻路就可以了。这里不是死路,他们只要尾车变头车……”
他瞪着芦焱,芦焱瞪着他,两人顿悟。
他们同时看见了车底盘下装着的黄色炸药块。
芦焱:“那辆车上有炸药!”
门闩:“炸药!”
没人理会他们。青年队正打落水狗打得如火如荼,那辆车正在发动,唯有九宫张皇地看了他们一眼,开始拔步。门闩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奔跑,在车加速前拉开了驾驶舱门,司机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枪,门闩还是把他拽下车,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车里的两个人,屠先生冷冷地看着他,时光抬手,手上出现了一把刀。
门闩:“炸药!他们就是要逼你们上这辆车!这是九宫的车!”
时光明白得比屠先生更快,他猛推了屠先生一把,和他一起滚落车下。门闩仍在加速,他打算把它驶进前边的拐弯以便把损失减到最少。时光捡起九宫的刀棍,猛旋起来飞了出去。九宫被天外飞棍砸中,摔得惨不堪言。
时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