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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狼似虎的青年队扑向九宫。
门闩把车开进了拐角,跳车,把自己塞进了巷角。爆炸,砖砾碎片,一条土龙从巷子里冲出来。时光静静地看着门闩站起来。门闩向时光伸出一个大拇指,微笑,倒下。
屠先生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芦焱和九宫。九宫不敢看他,而芦焱死瞪着他。
双车:“我调过来的车马上就到,第一时间就掩护先生离开。”
屠先生只跟芦焱说话:“红先生,十四年能改变很多事吗?你居然救了我。”
芦焱:“救你是一回事,想杀你是一回事。你该死是一回事,你现在死便宜了日本人又是一回事。我没有青山的胸怀,庸人一个,庸人的话,你能听得懂?”
屠先生:“听得很懂。青山一直喊到死的那些话,我也信。只是我怕和日本人打,会便宜了他和若水,还有我没想到日本人来得这么快。我生于危难,起于危难,危难是我的坐舟,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赌徒。待会儿请您和我同车。”
芦焱:“您倒不如现在就放了我……”他回头,看见门闩正在被绑,顿时愤怒,“你们绑他干什么?他都快死了!”
双车招着手跑了过来:“车来了!准备护送先生上车!”
屠先生冷漠地向青年队交代:“绑紧一点,放进我那辆车的后备厢。”
芦焱大骂:“本来是该你进日本人的后备厢!”
屠先生的车队驶入嶙峋的废墟,夜色下那些废墟的剪影,酷似西北的峡谷。制高点和暗处潜藏的青年队,蹑行如狼。
屠先生和时光坐在后座,其静如水。后备厢里却砰砰如同打鼓一般,那是红先生芦焱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屠先生:“时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汪洋,要活下去,你不光要学会游泳,还得学会看着其他人沉下去,不要同情,因为他们会拖死你。”
时光的回答像个回声:“他们会拖死你。”
屠先生:“若水明白得更早,我还在看的时候,他已经在把别人都踩下去。可是青山……”他叹了口气,“他早已上岸,还想把每一个溺水的人都拽上岸。我们三个,论智慧论狡猾,他数第一,可他为什么要做那么愚蠢的事情?”
时光:“青山死了。”
屠先生像在做梦:“对,无论愚蠢或聪明,他都死了……时光,以后要提醒我,我刚才居然有点动摇。”他指指后备厢,“因为这个家伙,我知道他有多恨我,可事实就是,无论如何,他刚才救了我。我本该死于我的贪婪与傲慢,若水太会利用人的劣性。”
时光:“提醒什么?不要贪婪和傲慢?”
屠先生:“不,贪婪和傲慢都是人之本性。本性何以戒除?你该提醒我,不要同情。”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废墟和夜色,在几分钟的动摇后,又做回屠先生。而芦焱还在起劲地踢着后备厢。
时光:“我去给他一枪吧,省得烦人。”
屠先生:“不,他还有用。”
他们驶进了基地的核心。由于今日的收获丰厚,屠先生并没像通常那样径自入室,而是等待着他们的猎物。一辆车一辆车的后备厢打开,他们的收获被架出来:玩命挣扎的芦焱,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嘴还在大骂。从后备厢里抬出来的门闩,伤得很重,但是捆绑和堵嘴一样也不少。九宫,不用人架也用不着推搡。三个囚徒,两个为祸日久的红色犯人,一个来自日本的顶级间谍,全在这儿了。
屠先生亲手松掉芦焱嘴上的负担:“我给你说话的权利。”
芦焱跳脚:“那你先给他喘气的权利!”
屠先生示意把门闩嘴上的玩意儿松开,门闩狠狠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芦焱:“用不着你给我说话的权利,也用不着你给他喘气的权利!是我们先给了你活下去的权利!”
屠先生不说话,进屋,时光和三名被押的囚犯依次而进。
曾经照过芦淼的光柱照在芦焱身上。他被几个人摁在地上,一通忙活,当他再度挣扎起来的时候便拥有了全套的刑具。他的同犯们,门闩伤得快死,被撂在地上并有一支枪对着脑门儿;九宫和押着他的两位一起站在人圈子外,像在看热闹。
芦焱:“怎么回事?诸位丢了钱包的爷们?打死捉贼的,和贼一块儿看热闹?”
屠先生:“把门闩带去医治,别让我听到伤重不治这种鬼话。给九宫准备刑房,时光,交给你了。”
时光点点头,看向九宫:“人生就是一块通了电极的猪肉,这是你说的,对吗?现在我要是给你通上电,你也是一块猪肉?”
潜伏十数年的日谍九宫在时光的盯视下有些萎缩。
时光:“带他过去。”
刑房里透出来的惨白灯光。
九宫在将近刑房时露出恐怖之色,他想要逃开那道白光,但被人押住,一根棍子砸在他的颈上。时光回头,默默看着废厂房天窗之上的夜空。
芦焱试图适应他的镣铐,他轻轻地走动了两步,挑剔着他的新玩具。屠先生看着,像一个嗜猎成痴的人看着终于捕获的猎物。
芦焱捧起手镣:“做工太糙。我认识一个很好的铁匠……不过他在一棵树。”
屠先生:“你真像你的父亲,不捕食时都好像在打盹儿,让人掉以轻心。”
芦焱:“我不认识您的父亲,我觉得您就像一条蛇,甭管踩没踩到您,您就是要咬从你眼前经过的腿肚子。”
屠先生:“蛇就是这样的,怪不了蛇。”
芦焱:“我无话可说。”
屠先生:“为什么?”
芦焱:“为什么要救一条蛇?为了救这条蛇,还把自己的父亲推进火坑?”
屠先生:“对。”
芦焱:“因为我们天真,心存幻想。我们想,那条蛇,它虽然是吞噬着我们的血肉,长成今天这个怪物,可这里,这疮痍满目的废墟,总也是它的家。也许,也许它在啃我们的同时,也能回头看一看,也许它能发现那个它一直没能看见的秘密……”他低头沉默,又突然声嘶力竭地吼叫,“日本人来了!他们在杀我们!你们这群瞎子!蠢货!聋子!白痴!”
屠先生揉揉被震聋的耳朵:“就这些?”
芦焱:“你还想有什么?”
屠先生:“若水素来比我亲共,他要与日本人为敌,也是一支劲旅。你们干吗三番五次地往我这里垫着人命,何不坐视我死,再去跟他合作?他可能早跟你们提过这样的计划吧?”
这是芦焱最痛心的事情:“因为他在多年跟你的争斗中早已耗光了实力!因为我们等不起他杀了你之后再去恢复元气!因为中国的日子很难过!因为日本人已经进来十年了!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四一年!我他妈的都长出白头发来了,而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还在同室操戈互相残杀!”
屠先生只摘取他所要的信息:“明白了。”他向着时光,“听见了吗?你可以粉身碎骨,但可能做到他这样的大义灭亲吗?”
时光:“不能。”
屠先生:“所以我一九二七年杀他们,只当是晋身之阶,可后来却发现这是我毕生的事业。你想想,若他们这样的人太多,我们的世界又如何留存?所以,这也是你毕生的事业,因为你也看到了,他们杀之不尽。”
时光:“是。”
屠先生向着芦焱:“我不想杀你。可该说的话你已经说了,该听的我已经听到。你没有价值。”
芦焱笑了:“该做的都已经做过,该看的都已经看到,该明白的都已经明白。连不该救的人我都救了。是的,该死的我早该去死,这是我剩下的价值。”
时光死水一样的神情有了波动。
屠先生:“是的。你和门闩,红先生,通缉名单上一直悬着你们两位的名字,对我们真没什么好处。然后……”他看着芦焱,“死前有什么要求?”
芦焱提出他渴望已久的要求:“让我见我的哥哥。如果已经杀了他,至少让我见到他的坟墓。”
屠先生:“你们都没有坟墓。可是……你的哥哥?”
芦焱:“我的哥哥芦淼,很久前就落在你们手上的拉和老陈、陈植,让我见他,看在我总算救你一命的分上。”
屠先生忽然笑了:“你们这家人,怎么回事?血管里流淌着和我作对的血?杀了我是若水对你们的家教?”
芦焱:“别太高看了自己。芦家的男人从来就不畏强暴,连我的父亲也是,他只是被你逼得忘了根本。”
屠先生:“好,我让你见你的哥哥。”时光看了屠先生一眼,屠先生挥了挥手,“就这样吧。不要钉子。”
几名青年队把一具类似棺材的玩意儿扛了过来,芦焱被摁了进去。他笑了笑,没有挣扎。屠先生走了过去。
芦焱:“谢谢收回。您不需要来自人间的任何善意。”
屠先生:“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这样刚烈的人,却有一个汉奸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