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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焱:“我不觉得羞耻。我的父亲若没做这糊涂事,我一定会高高兴兴瞧着你死在日本人手上,做个你这样为私欲而不明是非的人。因为他被你逼成了汉奸,他的错让我学会了作对。这件事已经过去,我做了该做的事,芦家的罪孽已赎,我不觉得羞耻。你觉得羞耻吗,屠先生?”
屠先生默然:“若水的种比他还要难惹啊,幸亏今天就要死绝了。”
他走开。青年队把芦焱摁进棺材里,打算钉上棺材钉。
时光过来:“这事我来,他欠我一条腿。”
他一把将芦焱摁倒,就手把一颗硬物塞进他手里。芦焱凭手感都知道那是什么,陪伴了他十数年,又在他、青山和时光手里折了几个来回的毒药。
时光轻声:“吃了它。我的忠告。”
他推倒芦焱,一下一下钉上棺盖。棺材被抬走。时光扔掉锤子,看着屠先生。
屠先生舒口气:“今天晚上你来。我累了,我要想事。”
时光:“我会在他们死前尽可能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通常这总是屠先生想要的,但今天却不是:“……做父亲的总是想儿子快点长大,可儿子真长大时,又觉得来得太快。”
他叹口气,走开。时光的神情有一丝波动,他看着屠先生离开。
装着芦焱的棺材被抬到基地大门前慢慢吊起,与早已挂在那的另一具棺材并立。
芦焱敲打着棺材:“不明是非也就罢啦!棺材有不往地里埋倒往天上吊的么?”
阴暗的屋里,濒死的门闩被两副手铐铐在轮床上,伤口总算是包扎过了。时光拽住端着药出来的医生。
医生:“肯定是活不了啦。我们只是保证先生问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喘气。”
时光进去,看着,直到门闩意识到他的存在,睁眼。门闩微笑。
时光:“我刚把芦焱钉进棺材,说是为我的腿。”
门闩:“可其实是我开的枪。”
时光:“为什么是腿?而不是……”他敲敲自己的头,“你也想跟我说那句话吗?养好伤去打日本人?”
门闩:“我还想拿活时光去换回活青山。还有我们是朋友。”
时光愣了一会儿:“你不该把我的出身卖给青山,让他拿这个来对付我。”
门闩摇头:“你搞错啦,很多事你都搞错啦。我根本没让他对付你,我是要他帮你。他也没有对付你,而是一直在帮你。我们都想,屠先生的继承人心里如果还照得见一点阳光,大家的日子就都会好过点。”
时光:“我可以停你的药。你明白我的意思。”
门闩:“不,我要挺到屠先生见我,我要问他一句话。”
时光:“还是那句统一战线,枪口对外的蠢话?”
门闩:“也是也不是吧。”
时光:“……你的命是我的,我把它还给你。”
惨白的灯光下,九宫躺在惨白的床上,被铐得结结实实。时光静静地看着他,青年队过来试图给时光穿上行刑专用的服装。
时光阻止:“我并不觉得这个人是一块猪肉,你们也都认得他,他叫九宫。”九宫露出一丝感激之色,但时光瞬间就打消了他的希望:“你可以怕,可逃不过。你不是门闩,我也不会跟一个日本间谍念什么旧情。”
青年队装束停当,拿起工具,跃跃欲试。九宫哀号。
时光:“果然啊,天天砍人的人才是最怕挨刀的人。既然如此,何不干干脆脆,把知道的都倒出来。”
九宫:“没有用!根本没有用!我就是都说出来,还是一样要挨刑!比不说还挨得更多!只要犯人还能自控,你们就不会信他说的任何东西!都是假的!假的!假的!还有真的!继续掏!”
时光:“你做过什么,总有一天会归还于你。既然这么怕刑罚,何不早给自己预备一份痛快的大礼,比如氰化物什么的。”
九宫嚎叫:“因为我想活!比起怕疼来,我更怕死!你根本不懂,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时光:“我们害死无数的人,灭绝他们最后的希望,可你现在来跟我说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他交代手下,“做你们该做的吧。他撑不了多久。”
九宫哭嚎:“时光!时光!你帮帮我!”
时光走向黝黑的长廊:“……谁帮帮我?”
九宫:“我从来没想要害你!我一直羡慕你!我只是一个在中国长大的日本孩子!有一天他们找到我,说,要为天皇效力!可我已经跟你们待得太久了,我连我的母语都说不利落了!我根本不知道我是他们还是你们!我只知道,我帮你们,我被他们干掉!我帮他们,死在你们手上!……左右都是死啊!时光!我羡慕你啊!我永远是肠道里的蛔虫,你却要去拥有世界!”
时光在流泪:“……你是个人哪,干吗要把自己比作那么恶心的东西?”
他关上门出去,九宫的惨叫响起。时光在废墟里坐下,大门那里有一点灯光,他看着在夜风中嘎呀作响的两具棺材。身后有一点明灭的火光。
双车:“是我。”他打亮火机,“出来抽根烟,抽根烟。”
时光看看他脚下那一堆烟屁:“一根?”
双车:“跟你老弟这样的聪明人我还是说白了好,大变横生,我也没有激流勇进升官发财的出息,只好找个缝儿躲远一点。”
时光拍拍他肩:“你总是自称混蛋,可倒是个不那么混的混蛋。”
双车不知所措:“老弟过誉了……其实一个人要一混到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时光看着那两口悬空的棺材:“那口棺材里装着的……芦淼,是个什么人?”
双车自然知道时光问的不是芦淼的身份:“一言难尽哪。”
时光:“你就用一言给我尽了。这是我给你下的第一道命令。”
双车叹气,低头,摇头,良久:“……好人。”
时光点点头:“另一口棺材里……也是好人。”
一名行刑者出来报告:“九宫招了。”
双车吓了一跳:“这么快?太没种了也!”
时光:“跟有种没种无关,他藏在我们中间时,一直就想招了吧?人死扛一件事的时候,总是会这么想的……”他呆呆地瞧着夜色,“算了吧,还是算了吧。”
青年队的人关上门,以便把九宫的又一阵惨叫关在门外。
青年队:“对不起。我们正在讯问第四遍,务必要保持每一回得来的口供都是一致的。”
时光拿着九宫的审讯记录站在屠先生面前:
屠先生:“念吧。”他例外地添了四个字,“辛苦你了。”
时光:“能得来眼前的明白,算不得什么。”
屠先生:“是的,我们就是要不惜一切去求个明白。思想这东西在人脑子里就叫作胡思乱想,把它挖出来为我所用,才是情报,才有价值。”
时光看了眼屠先生,他说的明白和屠先生所说的明白恐怕是两件事。
时光:“九宫的日本名字叫村木庆次。一九二〇年他随着日本流民进入中国,一九二五年时被发展为……”
屠先生:“他的身世是要和他一起销毁的废纸,念点称得上情报的。”
时光:“阿部堪治在去年初就已经和若水勾搭上。皖南之变虽发生在后来,可大江南北,屡有我方屠杀八路军新四军的事情发生,于是阿部觉得有机可乘。”
屠先生是那种会瞬息把一切梳理出条理的人:“那时若水在重庆也已经完全落势,存亡也只是我何时下手的问题。若水从来不是甘心等死的人,他跟阿部只怕是婊子碰上了嫖客,一拍即合。”
时光:“他们的办法很简单,首先是借共党的种子挑起我们双方纷争,这之后必然的火并中,若水把他的人和地盘扔给我们吃,直到我们确认他再无实力,这时我们只能长驱直入上海。”
屠先生:“然后就是阿部上场,至今连皮毛都没伤过的日本人。先把我一击而毙,再趁乱收拾掉连你在内的我方精英,然后他们重新瓜分地盘。日本人会立刻和若水枪口相向吧?他们又怎么能跟没有实力的家伙瓜分地盘?”
时光:“就像我跟人枪战时的花招,先使手枪,等着他们以为我子弹告尽冲过来。其实我真打算使的,是早放在脚边,装了弹盘的汤姆逊手提式机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