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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文章苦笑,“是七年前咱们掀下河的那辆坦克,四年前鬼子又修好了,现在王八壳子又开出来了。”
伊达耀武扬威站在坦克上,他喜欢这份差事。守军老早打开大门,坦克驶进,在那些连鞋都没有的劳工面前炫耀着装甲和大炮,以便让他们更没有反抗的希望。
渡边现在对那浴室的兴趣远大过机场,他又支了桌子在旁边指东画西。浴室已经将近完工,那是一间被分隔成两半的木屋,从锅炉房烧好的热水将直接传送到隔壁浴室的木盆里。何莫修和六品正带着些人在做最后的工作。
“早上他动了一下。”六品悄声对何莫修说。
“怎么动的?”
六品学了一下,那只能算一根手指的蠕动。何莫修苦笑,“我从他胸口挖掉拳头大的一块肉,我害死他了。”
“别想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强,真的,比我们谁都强。”
何莫修手扶着板壁,把头顶在板壁上,他真不是六品认为的那种很强的男人。
“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出去,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看着我们。我们一块儿这么久了,长得就像一辈子。”他使劲地给何莫修打气,“高兴一点,笑一下,想想他们看着你。”
何莫修强笑,对他认为同伴们可能在的地方比了个V字手势。
“见鬼了。”山坡上的四道风拿着望远镜看着。
“怎么?”赵老大回过头来。
“废物鸡瞧见我了,还比手势骂我。”
“他比的什么?”
四道风比出一个手势。
龙文章轻骂:“你睁眼瞎,他比的不是这个。”他正确地模仿了那个手势,“胜利。”
思枫脸上立刻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他还活着!他是告诉我们欧阳还活着!”她的体质实在不适合过于激动,嚷了这么句话就软软晕倒。四道风一把抢住,他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嗬嗬。”他像思枫一样坚信这个不确切的消息。
“她是营养不良。”赵老大忙着抢救思枫。
“怎么会营养不良呢?我吃糠都很壮。”
邮差忍无可忍,“我们两天吃一顿过了半年!潮安饿死上万人,连孩子都……”
“闭嘴!”赵老大呵斥。
几个人都被他呵得沉默下来,赵老大闭着眼使劲晃晃头,似乎要从脑子里赶走什么不好的想法。
龙文章说:“比个手势不说明问题,那书呆子一向神经兮兮。”
赵老大看看思枫,又看看他,“他活着,不要怀疑。”龙文章立刻住嘴。
工棚里,欧阳从胸口的剧痛中醒来,眼前是一片漆黑,何莫修在日军眼皮下抢出来的空间与棺材没有区别。他看着这狭小而漆黑的空间,工地上的劳作声似乎从地底传来。
欧阳想了一会儿自己的处境,像排遣寂寞一样自言自语:“那么这就叫死了?就这样?我有一口属于自己的棺材?我妻子我女儿呢?老天爷,我问你话……不不,她们都活着,是我死了……她们过得很好,胜利了,他们在阳光下幸福地生活……真的胜利了吗?外边是什么样子?我的墓碑上写的什么?我隔壁睡的是谁?”
他还是动弹不了,勉力抬起一只手敲敲板壁,“是你们吗?和我一块儿战死的同志?我是短命鬼欧阳,欧阳山川,享年三十九岁……”
头上的铺板忽然被猛地推开了,何莫修和六品站在外边,刺眼的强光下欧阳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
何莫修重重给了六品一拳,“他醒来了!醒来了!”
欧阳闭着眼睛,“别闹了,我死了。”
“你活着!哈哈!”
“那你们……还活着吗?”
“什么?你不要逗我了,真的,我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你哭了?”
欧阳愣了一会儿,终于确定自己还在人世间,而且颊边和肩上都已经被泪水浸湿,他想了想,立刻又坠入梦中那种难以言喻的心痛,“我梦见他们都……我女儿,我妻子,老四……他们都……”
“都怎么啦?”
“都很好,那只是个梦。”他对何莫修强笑了笑,“可是真的很痛啊,妙手回春的何大夫。”
何莫修怔怔地笑了,欧阳终于又是他习惯的那个样子,诙谐睿智,似乎只有乐观和意志。
5
又是新的一天,那间浴室早已盖完了,从烟囱和板壁里冒着浓浓的水蒸气。刚洗完澡的长谷川和宇多田穿着衬衣从里边出来,渡边和门口几个警戒的日军拥过去帮他们穿上外套。
宇多田一脸满足地说:“很好的主意,在这样的早上洗澡真是神清气爽。”他掏着耳朵里的水,忽然听见什么,他看向工地边半埋的箱子,满天星还在里边骂,只是声音早已经微弱难辨了。
“那个逃跑的劳工还活着?”
长谷川说:“是啊,跟他一起进去的都死了,偏他像蟑螂一样强韧。”
“他骂得很讨厌。”宇多田掉头走开。
长谷川对身边的几个日军交代,“回头把他带过来。”
何莫修从锅炉房的门出来,他如同土猴一样,连头发上都是煤渣和土。渡边看着他说:“今天的水烧得很好,往下伊达大人要洗澡。”
“是、是。”何莫修答应着。他看着日军走开,六品从门里出来,他比何莫修更灰,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怎么样了?”
六品苦着脸,“根本搞不清方向。”
何莫修示意六品看铁丝网边的坦克,伊达正开着它在炫耀武力及做一些简单的机动。“你一定能感觉到它的震动,就照那个方向。”
六品点点头,“屋里该腾一腾了。”
何莫修想了想,推起一辆配给浴室专用的手推车进了锅炉房。六品跟进去,不一会儿,两人从里面拉出一车满满的煤渣,向机场那边拉去,那是专倒废料的地方。他们把车里的内容倾倒出来,那上边只是盖了一层煤渣,下边全是土。
宇多田和长谷川回到凉棚下坐着喝茶,几个日本兵把奄奄一息的满天星拖来。
长谷川看着愕然的宇多田说:“为您准备了一点娱乐。看着自己讨厌的东西覆灭总是愉快的。”
宇多田笑了,“是的,像打苍蝇一样愉快。”
“由您处置,您讨厌他的舌头?”
“不不,可以先拔掉苍蝇的腿,再听他翅膀扇出痛苦的嗡嗡声。”
“伊达君,您有兴趣吗?”长谷川看着刚从屋里出来的伊达说。
“我正要去洗澡。”伊达有点索然。
“做完这件事正好洗澡,您精湛的刀法我们很久没见过了。”
“盛情难却,”伊达只好拔出须臾不离的刀,挥了个花,几个日军在旁边放了一条板凳,他们把满天星的胳膊拉开架在板凳上。
伊达举刀,满天星拼命地挣着,忽然把一口血吐在伊达身上,一脚又踢在他的鼠蹊,伊达顿时弯成了一团,满天星冲向他身后一个持枪的日军,把那支枪抢了过来,拉栓上弹,正要抬枪射击,却立刻被身后扑上的几个日军摁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