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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审度了一下,对一队人努努嘴,“你们盯着他。”他怒气冲天地出去,虽不如意,但目的总算达到了。
沙观止整了整衣衫,颤悠悠出门。他一瘸一拐地走着,几柄刺刀几乎就顶在身上。尽管沽宁人现在食不果腹,但被日军押着上街的沙观止仍是他们目光的焦点。
“怎么沙家的人也抗日了?”
“狗咬狗吧?”
“你们不知道,他家也有个大英雄。”这人比了四个手指头。
“瞎闹了!老鼠生不出麒麟种。”
“对啦,不是他儿子是他侄子。”
沙观止耳力不差,一句句听得明白,他耷拉着眼皮,根本看不出表情。
药店并不远,沙观止木然地走了进去。老板把几十包中药捆了两大摞递给沙观止,沙观止付钱,日军寸步不离地在后边盯着。
“沙老爷子一次买这么多药?”老板止不住好奇地问。
沙观止苦笑,“是啊,一直要吃到死啊。”他看了看老板,压不住心里的一个疑惑,“刘老,老主顾问你个事,你说实话好吗?”
“好、好。”
“沙门就没做过一件好事?”
老板的眼镜一下掉在柜上,他捡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您老这是……”他看看日军,偷指柜上的狗皮膏药,“也跟这个干上了?”
“我不知道。”
“要是就好了,八年了,要是就是沙门做的第一件好事。”
沙观止深受打击地离开。他提着那两大摞药吃力地进了沙门,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帮徒。
沙观止对一个小帮徒交代,“那药有一味是外裹的,不懂的就问药铺刘老板。”
“是了,大阿爷。”
“照顾好你太师娘。我要什么没什么了,也没东西好给你的。”
廖金头哈哈腰上前去,“师恩当前,我们一定……”
“你跟我去啦!”他看看另外几个帮徒,“还有你们几个最靠不住的!”
那几个的脸顿时苦了,可身后有日本人的刺刀逼着,几人只好无奈地跟在沙观止身后。
长谷川坐在车里,帷帘低垂,那行人渐渐走远,他摸着自己的脸,脸上的指痕已经红肿。“现在去把沙门留下的人都杀了,用你们的刺刀。”他狠狠地说。
一队日军应声而去。
6
工棚区又多了一道铁丝网,那是机场上最难看也最简陋的一片建筑物,离铁丝网不远是那座军官浴室。
日军的卡车停在浴室门外开始放饭。今天的内容让劳工们惊讶,每个人居然有一个米饭团子,还有一碗能看见绿色菜叶的汤。
渡边使劲拍打着何莫修,“高兴起来吧!我说过我们是赏罚分明的,看看这皇帝一样的食物!”
四道风厌恶地看看手上的饭团,团巴团巴塞进怀里。那个饭团被放在欧阳的面前时,已经很硬了。
“上边伙食不错嘛,鬼子不怕你们把日本吃垮了?”欧阳笑着说。
“跑道修好了,被鬼子吹到神得不得了的飞机这两天就来。”
“原来是在庆祝,劳工会被释放吗?”
“不会。飞机三天两头来轰炸,总得抢修,所以不光不放,还架道铁丝网把大家圈在里边。”
“小心一点,鬼子要对付我们,恐怕不光会用铁丝网。”
四道风咧嘴一乐,“我这些天总在想,这真的是最后一仗吗?打完这仗沽宁人就好过了?现在的沽宁是一百年没有过的惨,可鬼子没来的时候,沽宁人稀里糊涂过一天算一天,那又好在哪了?”
“说真的,你把我问倒了。只能说赶走了鬼子,对很多人来说都只是开始,他们一定会带着振兴的希望把你想到的事做下去,否则中国在世界上真的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
“也就是说打跑了鬼子你就会走。”
欧阳愣了一下,“现在说这早了点。”
“是的,早几年你就要走的,说到头你我也不一样,你是做大事的人。”
“别激将我,你现在该知道去留不由我自己决定。你呢,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仗好像真要打完了,现在想起来就有点糊涂……我不知道没一百个鬼子追着要杀我的日子怎么过,我干什么?还拉黄包车?”
“恐怕我的党会努力取消黄包车的。”欧阳苦笑。
“这也是你们说的不公平?”他有点为难的样子,“那就干别的好了,她也不会喜欢我拉黄包车的。”
“她?”
“她!”四道风十万个肯定地说。
欧阳笑了笑,其实说起这个话题他比四道风更伤感。
“老四,你想没想过……我们一块儿走?”
“一起?”
“是的。我们的革命不是在鬼子来时开始的,也不会因为鬼子走了而结束,它是一种需要,年轻的活力对腐朽的要求,你是个这么有活力的人,你会喜欢我的同志的,就是五六十岁的共党也像你一样活跃。”
“那我信,其实有时候你比我还能蹦跶。”
“那我们一块儿走?”欧阳简直有点迫不及待。
“我没想过……我不知道,我生在这里,是在这里长大的。”四道风很茫然。
欧阳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他感觉得出分离在即。
工地上,日军在铁丝网不远的空地上点着了营火庆祝。何莫修和劳工们隔了铁丝网看着,自从知道他是四道风的人后,劳工们已不再给他白眼了。
渡边袒胸露腹酒意醺然地对何莫修挥舞着酒瓶,“高君,出来喝酒!”
“所有人一起吗?”
“你是个总忘记身份的奴隶!”渡边笑着走开。
何莫修有点忧伤地对着夜空笑笑,“你才是真正的奴隶,我原谅你。”
六品独自坐在铁丝网的旁边,呆呆地看着那些日军,一只手抓在铁丝网上,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龙文章过来,“你干什么?”他把六品的手拉下来。
“窦村的人都死了,明儿就是七年祭。”
龙文章顺着六品的目光看去,六品注视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那是默立在人群中的长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