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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凤年下山,手中捧着一格红漆剑匣。
匣中有大凉龙雀。
青城王吴灵素亲自送行至驻鹤亭。
吴士桢毕恭毕敬双手奉上秘籍三本。
钟楼内,站立着青城女冠赵玉台。
这位覆甲女婢很想知道以后谁会来为小姐最心疼的小凤年,去持那大凉龙雀剑,去敲那美人鼓。
到了雄州,离京城便不远了。
本朝六位宗室藩王皆有封地。除了从小憎恶兵戈杀伐的淮南王赵英,五个藩王皆有大小不等的兵权,最少镇守一州。如靖安王赵衡、胶东王赵睢、琅琊王赵敖。还有两位则更是手拥重兵。目前身在西楚旧都大凰城内的广陵王,掌管着原先西楚王朝一半的辽阔疆土,这些年致力于镇压不断反弹的叛乱,凶名昭彰。那屯兵于旧南唐国境上的燕剌王无须多说,麾下兵强马壮,骁将如云,一直在跟北凉铁骑争甲雄天下的名号。当年顾剑棠大将军被召进京后,可谓是彻底的卸甲下马,近乎独身入京师,解散旧部大多在这两位强势藩王手中。
春秋国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天下初定,以宗室几大亲王屏藩社稷是明智之举,王朝上下对此并无异议。唯独异姓封王的徐骁,惹来朝野非议。
当初除了顾剑棠有望坐镇边疆,文臣谋士更多是想让骁勇不输徐骁的燕剌王移师北凉。只是最终尘埃落定,顾剑棠与燕剌王都没能带兵赴北。
虽说藩王大权煊赫,可一部《宗藩法例》却对这些宗室亲王诸多禁锢,愈是离京城近的藩王,愈是严格。例如雄州的淮南王赵英、两辽的胶东王赵睢,这两位藩王,宗室动辄得咎,王子王孙被废为庶人的不在少数。像那燕剌王,按照宗藩规矩不得轻易入京,连先皇去世,当今天子都以祖训不得违的理由对要求入京的燕剌王加以拒绝。传言这位藩王面北遥遥祭拜,以至于吐血晕厥,数月卧榻不起。一片赤子孝心,让原先对这位桀骜暴戾藩王印象十分糟糕的北方士子纷纷扼腕痛惜。
雄州麻姑城。州牧刺督一干文官武将都出城三十里,阵仗浩大,只为了迎接一位路经雄州的人物。
淮南王赵英并未出城,按照《宗藩法例》规定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即便是出城省墓上坟或者出城踏春秋狩,也要向州牧代由京城上奏,得到钦准,方可出行,否则一州官员都要受到重责牵连。胶东王曾经以身试法,导致锦州州牧被罢官到底,刺督等一众武将调离两辽,官阶连降两级发配南国边境,归燕剌王管辖。而《宗藩法例》第一条,则是“两王不得相见”。
淮南王赵英素来以循规蹈矩著称,事事不敢逾越宗室法例雷池半步。偶有子孙违规被罚,温文尔雅的淮南王也从不出声。福祸相依,赵英成了进京面圣次数最多的藩王,赏赐颇丰。
十数位当年都曾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北凉鹰犬,环绕一辆马车。其中便有当年一刀劈下紫禁山庄庄主头颅的范镇海、有老一辈武道宗师枪仙王绣的同门师弟韩崂山、有满身毒器号称破尽金刚境高手的独眼龙杨春亭。
三百重甲铁骑,更是蹄声如雷。
雄州州牧姚白峰与所有人一同敬畏作揖。
帘子并未掀开,更没有人走出车厢,只是传来沙哑声音:“入城。”
竟然无人敢于流露丝毫愤懑神色!要知道姚白峰可是北地三州士子的领袖人物,更是雄州豪阀姚氏的当家。当年首辅张巨鹿还是大黄门时,便多次向姚州牧请教学问。姚氏足足五代人俱是首屈一指的理学大家,姚门五雄,从率先提出见闻德性,到格物致知,再到即物穷理,一脉相承。与南方上阴学宫的朱门理学并称辅国双魁。南北交相辉映,一直被历代帝王青睐器重。
姚白峰一生致力于将家学演化为国学,门生遍天下。如此超然地位,此时却依然对着马车上那名都不屑露面的武夫低头。
怪不得理学大家没有骨气,天下十大高门豪族,被这位人屠剔除大半,谁不怕?
何况他六十岁高龄纳小妾,清流士子只当作一桩道德文章、得了颜如玉的美谈,人屠却直言不讳骂他老不正经。姚大家听到后气得闭门谢客半年,直到门生高徒劝慰,才重新讲学。
麻姑城内。
淮南王赵英赤足不束发,乱发披肩,驱散奴婢,独自站在小榭中醉酒,喃喃自语,有些疯癫。
临近城门。被骂作老匹夫的北凉王微微驼背着掀开帘子,侧望向一把年纪的姚白峰,问道:“姓姚的老不正经,赵英人呢?”
身上无肉骑马尤其酸疼的姚白峰无奈道:“回禀王爷,按照我朝祖训,淮南王不当与你相见。”
正是北凉王徐骁的家伙眯眼哦了一声。
马队经过麻姑城中轴大道,所有人皆是跪地不起,不敢抬头。
只是每隔一小段路程,便有喝声响起,不绝于耳。
让姚白峰这群官员一阵头皮发麻。
“锦州十八老字营青山营,步卒朱振,参见大将军!”
“辽西天关营骑卒宋恭,参见大将军!”
“琵琶营弓手龚端康,参见大将军!”
……
此时,姚白峰等人都不由自主记起那首《煌煌北凉镇灵歌》的末尾词句,着实气焰骇人。
“徐骁生当是人杰,徐骁死亦做鬼雄。笑去酆都招旧部,旌旗百万斩阎王!”
帝都,太安城。
清晨时分,天灰蒙蒙。
官道上三百铁骑疾奔而来,尘土飞扬。
京城风传北凉王徐骁即将入城。天下唯一一座人口达到百万的巨城一时间云谲波诡。城内主轴道上的高楼都被各色人物占满,只求一睹徐大柱国的真面目,即便见不着,看看车马阵仗也就心满意足。清流士子焦躁,江湖武夫不安,达官显贵喧闹,听闻有十数位大小黄门准备联袂拦车,去冒死怒斥那人屠的荼毒生灵,去骂其毁掉天下大半读书种子。更传言有无数准备当道刺杀的武林好汉,连说书先生们都在各大茶楼不约而同老调重弹,说起了春秋乱战。
京城内无数枝丫上响起了刺耳的蝉鸣。
太安城城门有四孔,城门内外闲杂人等都被城门校尉早早肃清。当渐行渐近的马队踩踏出比蝉鸣震耳百倍的轰鸣,当城门以及城墙上众人看到那一杆猩红醒目的徐字王旗,本是清新的清晨,顿时窒息起来。
马队缓缓踏入城门。
除了马蹄声,似乎整座京城都开始寂静无声。
皇宫的主轴大道上,占好位置的旁观者们不由自主屏住气息。
当马队愈行愈远,众人才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尘埃落定。
城门外来了两个行人。其中一位老僧人身穿黑衣,目三角,相貌狰狞,形如一头衰老病虎,只是神情淡漠。另一位驼背微瘸,穿着寻常富家翁的装束,抬头望了一眼城墙,微微一笑,与身旁黑衣老僧以及一些晨起做生意的贩夫走卒一同由侧孔走过城门。偶有注目视线,都放在了老僧身上。委实是黑衣僧这番相貌不像个慈悲心肠的出家人,只不过年迈苍老,行人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不再上心。
至于老僧身边的老人,更是不惹人注意。太安城是天下首善之城,连巷陌市井里头的小民都自称见识过某某大将军某某大学士,谁乐意瞧一个驼背的老头儿?
穿过城门侧孔,富家翁与黑衣老僧缓步前行。
富家翁负手于后,呵呵笑道:“杨秃驴,京城百万人,可就你一个是我朋友啊。”
枯槁老僧轻轻道:“若不摸我脑袋,我便是你朋友。”
富家翁嘴上说着:哪能哪能,都说世上有两样东西摸不得:老虎屁股摸不得,还有就是你这杨太岁的脑袋摸不得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却很不客气地伸手去摸老僧的光头。老僧也不阻拦,只是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