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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徐凤年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后,扭头望去,发现窗外阳光明亮,光线照耀下,窗户附近的尘埃纤毫毕现,但是屋内却有些昏暗。徐凤年从稍远处收回视线,看到了如同一座小山坐在床边的胖子,北凉都护褚禄山。原来是这个家伙的存在,遮挡了那些阳光。

背对阳光的褚禄山嗓音有些沙哑:“南宫先生将王爷带到怀阳关后便不辞而别,我拦不住。”

嘴唇干涩的徐凤年缓缓坐起身,呼吸不畅。一个人的后背其实极薄,所谓的后心更是离心极近,被拓跋菩萨全力一捶后自然远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好在徐凤年对于受伤一事实在是太过熟稔,久病成医,依循武当大黄庭心法略微内视一番,大致清楚了自己身心的痊愈程度,开口问道:“铁枪呢?”

褚禄山轻声道:“搁在了棺材里。”

徐凤年点了点头:“跟袁二哥说一声,让大雪龙骑军将那杆大纛摘下旗帜,送来此地,至于大雪龙骑军那边,就说需要更换一面崭新旗帜。如果有人阻挠,也不用强硬行事,到时候我亲自去跟那些骑将解释。”

褚禄山说道:“启禀王爷,袁白熊动身去了幽州葫芦口外,至于更换大纛旗帜的事情,王爷不用多虑,老齐本就是大雪龙骑军的老人,如今老齐战死的谍报已经传遍边军,相信没有谁会说三道四。”

徐凤年双手交错放在腹部,没有看向褚禄山:“如果我早一刻赶到龙眼儿平原战场,他就不会死。”

褚禄山摇头道:“如果?那么如果都护府不通过白马游弩手三名校尉的提议,是不是连孙吉、魏木生都不用死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生生死死怨不得人,没有那么多‘如果’。死了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

一句很轻描淡写的话语。

徐凤年转头望着这个恶名昭彰的男人。徐家称雄西北二十年,不是藩镇割据是什么?褚禄山劣迹斑斑,且身居北凉高位,后世史家一定会不吝啬笔墨来对他进行口诛笔伐,说不定比徐凤年这个北凉铁骑共主还要更加遗臭万年。徐凤年没有因为褚禄山这句没心没肺的话便勃然大怒,这不仅仅因为这位人屠义子禄球儿的下场注定跟北凉荣辱戚戚相关,还因为这个男人,是被徐骁和李义山都认为用兵才华最接近陈芝豹,是北凉真正的帅才人选。甚至可以说,若当年不是褚禄山的公然谄媚,北凉边军青壮派恐怕就要一边倒向陈芝豹,徐凤年世袭罔替的过程绝对不会轻松,最不济要流更多的鲜血,一个怀化大将军钟洪武绝对远远不够。但真正让徐凤年选择沉默的原因,在于眼前这个巍峨如山的男人,曾经千骑开蜀,也曾经在离阳、北莽第一场关外大战中力挽狂澜,之前更亲自率领八千曳落河骑军扼杀了董卓的谋划。所以这个将近三十年戎马生涯的褚姓男人,对于沙场,远远比徐凤年更有发言权,哪怕徐凤年是武评大宗师,哪怕徐凤年是北凉王。

褚禄山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生离死别,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眼神恍惚,似乎想起了清凉山后面那三十万碑林,缓缓道:“不用安慰我,我知道那些名字被刻在石碑上的人,谁都有亲人,跟齐当国一样。所以不论谁死了,都会有人伤心,不见得就是我徐凤年最伤心。”

徐凤年停顿了一下:“只不过一想到明年春节,我像往年那样写了那么多副对联和那么多个春字福字,可是那个每年都会跟我讨要的人不在了,我就算想送也送不出去了,心里头就有些空落落的。”

徐凤年抬起头:“第二次游历江湖之前,徐骁带我去过一趟听潮阁底,见到那里摆放有很多灵位,那时候还不太理解徐骁的心情,现在明白了。其实虎头城刘寄奴、褚汗青他们死的时候,就有些明白了。”

褚禄山安安静静听着年轻藩王的自言自语,面无表情。

徐凤年下了床,身形踉跄,褚禄山想要搀扶,徐凤年笑着摆了摆手,褚禄山也没有坚持。

褚禄山领着徐凤年来到不远处一栋幽静院子,跨入内屋。看到那具柏木棺材,褚禄山走近几步,笑着感慨道:“怀阳关搜罗不到上等楠木,就只能让老齐将就着睡了,好在老齐这辈子从来不是个讲究人。还记得当年在西垒壁,这家伙能够把尸体当枕头睡觉,好几次我们去找他,都得从死人堆里找他这个大活人,王妃说过他很多次也不管用。后来到了西北,我们六人的宅子,王妃就只帮着老齐一个人亲自安排,生怕这家伙随便弄个麻雀窝大小的屋子就糊弄过去。后来连娶媳妇也是王妃当的媒人,老齐乐二话不说呵呵答应下来,估计成亲那天揭红盖头才第一次见到媳妇的面。好在这些年老齐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当了十多年的折冲都尉,芝麻绿豆大小的四品官,也从没抱怨什么,换成我,早就去义父、王妃那里撒泼打滚了。”

褚禄山突然重重一拍棺材盖:“老齐,别睡了,王爷来看你了!”

徐凤年瞪了眼褚禄山。

后者讪讪然一笑,缩回手,瞥了眼棺材,低声道:“睡吧睡吧,老齐你睡性比天大,打雷也震不醒你,只有‘打仗了,扛大纛’这六个字最管用。”

徐凤年站在棺材旁边,望向屋外阳光洒落在院子里的地面上,像铺了一层金黄地衣,轻声问道:“虎头城北边和流州那边如何了?”

涉及军情大事,北凉都护褚禄山就郑重许多,沉声道:“此次出乎双方意料的龙眼儿平原战事,北莽可谓伤亡惨重,丧失了连同乌鸦栏子和黑狐栏子在内的全部精锐斥候,导致董卓和慕容宝鼎领衔的中路大军变成睁眼瞎,八千董家私骑只跑回去一千多人。投入战场的六千柔然铁骑也只剩下两千余人,主要是洪敬岩死后,柔然骑军群龙无首,想必很快就会被北莽各大势力瓜分殆尽,一支不成建制的骑军,是谈不上战力的。最重要的是董家私骑和柔然铁骑的覆灭,很大程度上打击了北莽中路大军的灵活性,反观我们北凉,袁南亭的白羽轻骑战力保存良好,只可惜老齐的铁浮屠……”

褚禄山犹豫了一下:“铁浮屠副将宁峨眉,这次在老齐的命令下留在了清源军镇一带的驻地,手头兵力不过数百人而已,即便加上龙眼儿平原剩下的骑军,也只不过堪堪两千骑。如今大战在即,不适合从何仲忽、周康的左右骑军抽调兵力,否则两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老帅真的要造反了。如此一来,铁浮屠恐怕就很难在第二场大战中单独出战。这算不得什么好消息,毕竟铁浮屠这种宝贵骑军,在战场上两千人和四千人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看到徐凤年的沉思神情,褚禄山继续说道:“按照目前的谍报,董卓和慕容宝鼎都选择按兵不动,这也在情理之中,北莽老妇人的怒火就够他们喝上一壶了。而流州那边,一切都在既定方略中,唯一的变数就是担任西线副将的种檀不知所终。黄宋濮手上那十七八万南朝各路精锐的南下路线,跟当初柳珪兵临青苍城如出一辙,现在就看寇江淮的袭扰有没有本事让黄宋濮失去分寸了,否则让黄宋濮一路顺利推进到青苍城,靠硬碰硬,我们胜算不大。流州之战,只能战于青苍城之外。”

徐凤年突然说道:“我会让八百白马义从进入铁浮屠,从我起,让所有四品以上武将都抽调出一部分亲卫扈骑,我要让铁浮屠在一个月内重新恢复到四千人规模,然后跟随郁鸾刀的幽州骑军一起投入流州战场。”

褚禄山愣了一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眯起眼细细思量其中利害。

徐凤年走到门口:“谢西陲在离开凉州之前,跟我提出一个建议,但是风险太大了,而且对所有凉州边军骑军而言,都意味着巨大的伤亡,最关键是这种战损,未必是整个北凉可以承受的。”

褚禄山好奇道:“哦?”

徐凤年自嘲一笑:“好在谢西陲也说要等他亲自去流州边境走一遍,要我等个把月,还说也许到时候他自己就会把那个建议推翻。”

褚禄山笑了笑:“其实当王爷下定决心把一万幽骑悄悄砸入流州时,就已经认可谢西陲的流州经略了吧?”

徐凤年点了点头:“我觉得与其在北莽步步推进下束手待毙,还不如赌一把大的。”

褚禄山斜靠着屋门,莫名其妙感叹一句:“大楚双璧寇江淮、谢西陲,再加上郁鸾刀,三个外乡年轻人啊。”

徐凤年脸色晦暗:“是不是太冒失了?”

褚禄山给了一个模糊答案:“难说。”

徐凤年没有走出院子,而是就那么坐在门槛上。

褚禄山显得有些难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毕竟门槛就那么点地方,就他这体形,一屁股下去估计能把年轻藩王挤出去,只好想了个折中办法,跨过门槛后坐在门口台阶上。

徐凤年问道:“禄球儿,如果真如谢西陲所说行事,你们这帮北凉老人会不会有怨气?”

背对年轻藩王的褚禄山答非所问:“记得在李义山策划下,北凉本地势力被翻了个底朝天,以罪民身份迁徙如今的流州,豪阀家族十去九空,咱们徐家军总算在这块陌生土地上扎根并且站稳脚跟。当时清凉山有一场庆功宴,那时候王爷看着满堂武将,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知为何说了句不应景的话语,大意是说徐家想要在北凉长治久安,光靠战刀对外是不够的,对内还需要给辖境百姓一份安稳生活,徐家军不可能一辈子在马背上晃荡,下马以后除了用力享福,也需要用心治理北凉。”

褚禄山抬起头,仰望蔚蓝天空:“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很多武人离开军伍,像林斗房、胡魁这些人,也有很多文人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像李功德、严杰溪。但是义父私底下还是忧心忡忡,觉得是他名声太坏的关系,才让北凉拐骗不来外乡读书人,觉得以后王爷你世袭罔替后会很吃力。那次大概是才跟李先生聊过天,王爷破天荒说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么个文绉绉的道理,说完之后,故意板着脸看向我们这帮义子。姚简、叶熙真这两个老学究都忍住笑,我呢,自然是赶紧溜须拍马几句,老齐最缺心眼,跟义父询问到底是啥个意思,让义父尤为开心,又把李先生跟他老人家解释过的话语照搬了一通,把义父给偷偷乐得不行。所以说啊,一根筋的老齐才是真正的傻人有傻福。”

褚禄山语气平静道:“王妃菩萨心肠,对我们这六个义子都好,对谁都没有偏见,只不过好法又不太一样。总是劝我多读书,劝姓陈的那个家伙多笑笑,劝姚简、叶熙真多锻炼体魄……可是六人当中,我禄球儿和其他四个不一定次次都听劝,唯独老齐不一样,只要王妃说什么,比圣旨还管用,有些时候犯了错,明知道王妃不会责怪,依旧惴惴不安,就跟背错书的私塾蒙童一般,我们怎么安慰都没用。王妃逝世的时候,我们六人都是抬棺人,很奇怪,连姓陈的家伙和袁白熊都红了眼睛,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反倒是老齐没啥表情。我问为什么,这个傻子说义母这是去天上当神仙了,所以他不是很伤心,他就是有些……有些想念。”

徐凤年微笑道:“所以年少的时候,我每次闯祸,都会找齐当国这个义兄,只要让人捎话给他,保管立马带兵前来。那时候也没有深思,只是觉得这个义兄最爽利,帮我解决了麻烦不说,也从不唠叨,从不故意语重心长跟我讲道理,大大咧咧,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感觉天塌下来也有他帮我顶着。记得早年在当时还叫丰州的陵州一个偏远郡城,我和李翰林、严吃鸡和孔武痴四个跟一帮不知道我们身份的将种子弟闹矛盾,给对方的几十名家族私军撵得鸡飞狗跳。那会儿齐当国刚好在丰州附近跟着几位老将军巡视,听到消息以后立即带着两百骑杀到,把那几家将种门庭的仪门都给拆了当柴火烧掉。那场风波闹得很大,因为有担任北凉骑军大统领的钟洪武和一大帮抱团的陵州武将撑腰,害得原本应该累功升任陵州副将的齐当国丢了前程。事后徐骁气得不轻,因为不敢对我这个无法无天惯了的世子殿下发火,就狠狠揍了他一顿。我过意不去,就跟严吃鸡两人偷偷摸摸拎着两坛绿蚁酒去赔罪。要知道那时候我知道齐当国板上钉钉是丢官了,一来我根本没有底气让徐骁改变主意,再者那时候在北凉军中谁愿意听我说话?不能凭借自己给齐当国一份差不多的官职。我都做好看到齐当国借酒浇愁的心理准备了,不承想到了他家,跟没事人一样,只是看到我第一次去他家后,那满脸惊喜,我至今还记得他大踏步向我走来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徐骁登门拜访。”

褚禄山摇摇头,这一次开口说话没有用王爷这个称呼:“小年,你错了。”

徐凤年有些疑惑:“嗯?”

褚禄山缓缓道:“我大概清楚你所说的那幅场景。老齐当时看到你,不是像看到义父登门,而是像一个自认没什么出息的庄稼把式,突然看到了离家多年却高中状元的亲弟弟回到了家,而且没有瞧不起他这个哥哥,所以他很高兴,而且很自豪。”

徐凤年沉默片刻,苦笑道:“那时候的我,只知道花天酒地,能有什么出息?”

褚禄山笑道:“也许在老齐心里,你一直是有出息的,在这件事情上,别说袁白熊,就算是我禄球儿也比不上他。六人当中,只有老齐从始至终,觉得你这个世子殿下有出息,从不怀疑你将来能够成为义父那样的男人。用祖籍是东越人氏的老齐口头禅来说,就是这种事情,‘么的道理好讲’!”

徐凤年坐在门槛上,怔怔出神。

北凉都护背对年轻藩王,年轻藩王背对棺材。

两个活人一个死人,一时间皆是无言。

徐凤年突然站起身,褚禄山要稍晚一些才察觉到不对劲,徐凤年轻声道:“没事,不用担心,就算是撕破脸的最坏结果,我目前还应付得过来。”

一袭曼妙身影骤然掠入院落,女子菩萨生青丝,正是烂陀山六珠上师,当年那位牵引襄樊城十万孤魂出城的女子仙师。

只不过此时景象有些触目惊心,这位西域宗师的袍子上血迹斑斑,脸色苍白,看到徐凤年和褚禄山后,凄然道:“有个叫种檀的家伙带着北莽皇帝的圣旨登上烂陀山,里应外合之下,我能逃出来,还是两位上师拼了性命的结果。相信很快就有一封法旨下达给流州那几千僧兵,要他们返回烂陀山。徐凤年,你早点做好准备,就算你们流州成功强留僧兵,恐怕也只会留下一个隐患。”

徐凤年和褚禄山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凝重。龙眼儿平原带来的胜势,竟然这么快就在西域烂陀山还回去了。烂陀山总计两万僧兵的势力,虽然并非凉莽战事中那种能够称为一锤定音的存在,但是这一来一去,几乎就是四万人的差别。原本兵力强盛的北莽能够承受烂陀山倒向北凉,更别提凭空多出两万牵制临谣、凤翔两镇的人马。更重要的是跟黄宋濮大军一左一右,对流州足以形成钳制之势,对兵力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的北凉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徐凤年站起身问道:“大致过程是怎么样的?种檀仅凭一封北莽圣旨就能说服烂陀山那十数位得道高僧?即便早有内应,烂陀山也该继续摇摆观望一段时日才对。”

六珠菩萨捂住心口:“那道圣旨不但点名敕封数位上师为北莽国师,而且承诺北莽会将烂陀山传承视为一国根本,帮助烂陀山弘扬佛法,与道德宗平起平坐,将来共分中原佛道势力。与此同时,种檀孤身登上烂陀山,但是要知道山脚却有奔袭而至的一万北莽精骑。答应下来,宾主尽欢,不答应,在种檀那个疯子死后,双方玉石俱焚。徐凤年,你说烂陀山答应与否?我原本要杀了种檀以绝退路,不料早就成为北莽内应的两名僧人拼去性命阻拦下来,现在仍然倾向北凉的烂陀山高僧……”

她惨笑着指了指自己:“就只有我一人了。”

徐凤年思索片刻,先让这位逃亡千里的六珠菩萨安心休养,然后转头对褚禄山说道:“临谣城牧蔡鞍山和驻地位于凤翔军镇的流州副将马六可,都不能放心任用了。两人本就不是小富即安的人物,用六百里加急驿骑给流州刺史府邸一封密信,让谢西陲顶替蔡鞍山担任临谣军镇的一把手,马六可虽说已经被架空,但是在旧部中威望还在,让青苍城派兵将此人‘护送’到我们凉州的清源军镇。同时分别给予谢西陲、寇江淮两人在西域和流州便宜行事之权!”

褚禄山点头道:“除此之外,仅有郁鸾刀的一万幽骑赶赴流州已经不够了,即便有宁峨眉经过补充后的四千铁浮屠也一样,恐怕得让石符这个新任凉州将军出马才行。”

徐凤年有些无奈:“如此一来,谢西陲的建议就要临时变成我们北凉的重大战略了。”

褚禄山笑道:“沙场厮杀不是士子科考,临时抱佛脚,往往是大有用处的嘛。”

六珠菩萨没有着急离开小院,听着两人并未刻意遮掩的言语,依旧如同听天书一般。

徐凤年让褚禄山带着六珠菩萨去找僻静处养伤,独自留在小院中,然后门口出现一袭再熟悉不过的白袍。

竟然是去而复返的白狐儿脸。她双手按在左右腰间的绣冬、春雷之上,脸色虽然淡漠,但是那种如临大敌的无形气韵,泄露无遗。

这位十八停之后身前无天人的武道宗师,能够让此人如此郑重其事地谨慎对待,自然不是关系还算不错的徐凤年。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到一个修长背影,站在那具棺材旁边,沉默不语。

那个与白狐儿脸一样身穿白衣的男人看似随意背着大小两条布囊,一条藏枪杆,一条藏枪头。

枪名梅子酒。

白衣人伸手覆在棺材上,好像在自言自语:“齐当国在领兵出征之前,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信,说以后他万一战死了,就让我抽空回北凉看看。在信上他还傻乎乎希望我能够为北凉效力,说做兄弟的,没有迈不过去的槛。我收到信后就知道齐当国的‘万一’,十有八九会成真,所以破例回到这里,就是想着能够让他别真死了。没想到你徐凤年这么多年韬光养晦,好不容易终于练武练成了个武评大宗师,还是半点用都没有,在战场上连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不管是那场春秋战事里的徐家军中,还是在担任都护十多年里的北凉道,或者是在封王就藩的西蜀道,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今天破天荒说了很多话。

白狐儿脸双手拇指分别将绣冬、春雷推刀出鞘寸余。

徐凤年站在两袭白衣之间的门口。

与此同时,六珠菩萨也站在院外,整座怀阳关也开始闻风而动,铁甲铮铮,响彻大小街道。

携带梅子酒回到北凉的陈芝豹转过身,直截了当问道:“谁杀了齐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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