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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彘县后,司马迁和卫真沿着汾水,一路南下。
由于心里记挂着妻子,又怕官事积压,所以一路赶得很急。
到河津时,汾水汇入黄河,司马迁在岸边驻马眺望,只见河水浩茫、波浪翻涌,不由得默默念起帛书上那两句“九河枯,日华熄;九江涌,天地黯”,心中也空空茫茫,一片悲凉。
卫真在一旁察觉,便说些高兴话来打岔,拉杂说了一阵,他忽然猜道:“既然‘九河’指地名,又暗含河间献王,那么‘九江’说的也应该是一个地名、一个人,会不会是九江郡?不过九江郡什么人会和《论语》有关呢?”
司马迁被他提醒,猛地想起一人:淮南王刘安!
刘安是汉高祖之孙,封国在九江,号淮南国,刘安为淮南王。他不爱游猎享乐,只好弹琴读书、著文立说。<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
司马迁想:“九江涌,天地黯”恐怕指的正是淮南王刘安,也唯有刘安才能和刘德相提并论。
当年,河间王刘德和淮南王刘安,一北一南,双星辉映。二人都礼贤下士、大兴文学,门下文士荟萃、学者云集。不过刘德崇仰儒学,刘安则信奉道家,主张无为而治、依从自然之道。
不过,二十多年前,刘安却因谋反,畏罪自杀。淮南国被除,恢复为九江郡。
卫真问道:“不知道刘德和刘安当年有没有来往?”
司马迁道:“两人一个崇儒学,一个尊道家,志趣有所不同。”
卫真道:“尊儒未必就不读道经,尊道也未必不读儒经。两个人都爱收藏古书,我猜应该会互通有无。就算他们不来往,两家门客学者也应该会有相识相交的。”
司马迁点点头:“两人年纪相仿,刘德比刘安早亡八年。比起其他诸王,这两位迥然超逸,当会有相惜之意。”
卫真又问:“刘安当年谋反一案是谁审理的?”
司马迁倒推了一下,不由得一惊:“当时公孙弘为丞相,吕步舒是丞相长史,张汤为廷尉,此案正是由吕步舒和张汤两人审理!”
卫真道:“这里就有关联了!”
司马迁道:“现在还不能遽下结论,等回长安,去查阅一下当年史录,看看能否查出线索。”
* * * * * *
郭公仲后院大门砰地打开。
朱安世牵了匹马,几步拽出大门,翻上马背,扬鞭重重一抽,急急向长安狂奔。
他远征西域四年,回来只在宫中马厩服侍,继而又一路逃亡,哪里会知道四年之间,御史大夫竟换了三任?加之他又从来不屑于理会官府之事,即便听过兒宽的死讯,也如风过耳边,绝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御史大夫”这个官职与他身世渊源太深,所以牢牢记得。跟赵王孙、韩嬉、郭公仲说起时,也只提官职。想天下只有一位御史大夫,怎么会搞错?驩儿年纪小,更不清楚这些事情,又不爱说话。偏偏郭公仲口吃,向来话语极简短,多说一个字都难,因此他也没有详问。
几下里凑到一起,竟酿成这等大错!
但那老人为何也不知兒宽已死?
他思来想去,猛然记起那老人说话时语带羌音,恐怕那老人常年居住在西域羌胡之地,和内地音信隔绝,所以并不知晓。至于驩儿母亲和几个中途转托之人,都只顾逃亡藏匿,恐怕也没有机会与人谈起朝中官员之事。
朱安世重重“嗐”了一声,不愿再多想,继续加鞭赶路,只盼驩儿此时无恙,哪怕赔上自己的命,也决不顾惜。
一路飞奔,等赶到长安,暮色已深,远远看见城西北角的雍城门已经关闭。他虽然心中焦急,却怕遇到巡夜卫卒,更加碍事,因此沉了沉气,放慢了马速,绕过雍门,沿着西城墙,向南而行。正行着,忽听脑后传来马蹄声,他忙驱马躲到路旁树后。
那马一路小跑,行到近前,昏暗中一看,是郭公仲,他忙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