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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八王子圣路易宫时,时间已过正午。
严格地说,她身上的黑色裤装西服并非丧服。骨灰盒放在木箱里,用富有光泽的白色布袋盖住,再用大小不引人注目的纸袋装起来,搭上一条围巾。楠原雄哉在名义上和事实上都死了,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判断自己应该怎么办。
摔伤事故以来,她一直没去梅莺堂上班,福分死亡时更是直接辞了职。此时此刻,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彩票奖金不用缴税。雄哉打算离开日本,并没有乱花钱,在他死时,三亿日元几乎原封不动地存在M银行的综合账户里。福分提了一亿买八王子圣路易宫的房子,买房剩的钱都换成现金放在手边。提款手续是和买房手续一起在八王子站前的M银行支行办的,银行里没有员工见过雄哉。
福分买了个家用保险柜放在盥洗脱衣间角落。他用纸箱把它套住,又在上面放了个洗衣筐。
“要是来个专业小偷,这种保险柜轻轻松松就能打开。不过,火灾时它至少能护住钱。这样摆起来,就看不出下面有保险柜了吧?”
福分拍打着定价七百日元的黄色塑料洗衣筐,得意地笑了笑。
“三亿日元如果一次全取出来,银行那边也会问东问西。总之先取一亿,剩下的慢慢想怎么办。”
明明说了这种话,他却丢下麻贵自己走了。
“笨蛋!”麻贵嘟囔着,“别去扫墓不就好了。”
总不会是遭天谴了吧。
福分受伤之后,麻贵每天从ATM机取五十万日元。ATM机每天的取款限额是五十万,取完两亿需要四百天。这种事应该持续到什么时候?还是应该住手?她不知道。
福分说过,他失踪前会用公证遗书留好遗言,把钱和公寓都变成麻贵的东西。那么,如果没有遗言的话,这些东西是不是就不能归她所有了?
“笨蛋!”
麻贵又一次嘟囔道。
视线前方是装满腐叶土的运载车。福分明明说过要在阳台上种东西的。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但麻贵毫无食欲。不过,如果什么都不吃的话,身体肯定支撑不住。
她把骨灰盒拿进卧室,安放在边桌上。她虽并未打算一直这样放着,但居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恶心的感觉。世界上那么多人,麻贵现在最希望福分在自己身边。
她脱下紧巴巴的西服,换上平时穿的毛衣套装,慢吞吞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盒装牛奶,倒进马克杯,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她本来还想烤几片面包,又觉得肯定吃不下去。
她把热牛奶放上餐桌,正想坐下,门铃突然响了。
小谷野的面孔骤然掠过脑海。他明显对麻贵有兴趣,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葬礼当天就到她家来吧?
不过,监视器画面里是个麻贵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五十岁左右,头发黑白交杂,身穿朴素的黑色西装,背着黑色单肩包。他乍看一副不靠谱的模样,锐利的眼神和结实的身材却明显不同于推销员。
警察?为什么?
“您哪位?”
麻贵索性敷衍以对。
她不想暴露内心的不安。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清晰,他回答道:
“我想跟你打听打听下落不明的棚田强志。”
麻贵眼前一黑。
5
男人出示的名片上写着“私家侦探榊原聪”,下面有邮箱和手机号,但并没有地址。
麻贵本打算无视监视器画面里的男人,但立刻转念一想,觉得他既然在打探福分的下落,那就算不是警察也不会善罢甘休,被拒绝后可能会四处跟邻居打听造成麻烦,如果真到警察那儿去了,更不只是闹出麻烦就能了事的。
“好吧。”
麻贵打开公寓大门,又开了房门等男人上三楼。对方自称私家侦探榊原聪,语气意外地稳重。
“你不是警察啊。”
麻贵不禁暴露了心声。
“嗯,所以你别担心,我只是打听点事情。”
榊原看向麻贵。他的视线如此直接,暗示着这并非他初次见她。
他眼神锐利,表情却有些乐在其中。麻贵并未因为他是私家侦探就信任他,但他看来至少不像勒索犯或强盗。
受邀进入客厅后,榊原坐进沙发,视线直直地转向阳台。他想必很在意狭窄阳台上那格格不入的运载车。这也难怪,毕竟麻贵当初也一样。
不过,她不想让他问些多余的问题。
她赶紧坐到他对面,这时,榊原终于开口了。
“我调查过了,知道你和棚田强志在这里同居。我还知道他出于某种原因自称楠原雄哉,两天前因为脑挫伤在立川脑神经医院去世。
“其实,我是接到了强志姐姐吉井惠美女士的委托,要把下落不明的他找出来。我需要向委托人汇报事态情况,当然,我自己对这件事也很有兴趣。如何,你能配合吗?”
说话这么开门见山的人,麻贵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麻贵和福分虽然是很久以前谈的恋爱,但他们的关系得到了双方家人公认,她也经常去他家玩。福分和妈妈、姐姐三个人住在一起,姐姐小惠当时是白领,把读高中的麻贵当妹妹一样疼爱。
话虽如此,这个榊原侦探是怎么发现福分顶替了楠原雄哉的?福分的行动应该很谨慎,小惠姐既然会雇私家侦探,就说明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还有,这个男人对楠原雄哉了解多少?
麻贵脸颊发热。对方或许是在套话,她不能随意回答,不过,也不可能蒙混过关。
榊原似乎看出了她的动摇,于是用一种抚慰般的缓慢语气继续说道。
“其实,上个月二十二日,强志的母亲棚田幸子女士患了脑梗死。她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一度甚至出现生命危险。现在情况虽然安定下来,但就算存活也会有语言障碍或半身瘫痪之类的后遗症,目前还必须住院,不能掉以轻心。惠美小姐虽然成家了,但她就住在娘家附近,照顾老人家没有问题。只不过,她实在和家里的独生子强志联系不上,走投无路,所以才让我搜索他的下落。
“据惠美女士所言,强志很孝顺母亲,高中辍学到东京以后,他虽然没有固定的工作和住所,一直飘来飘去,却从没跟熊谷的母亲断过联系,邮件和电话都会马上回,每年还会回老家露一两次脸。
“二月底的时候,强志给幸子女士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他这两三年在八王子的日料店上班,存些钱就会出去几周甚至几个月,说是修行,其实就是到处晃。反正一直都这样,幸子女士和惠美女士就都没在意,毕竟在现在这个时代,不管去了世界上哪个地方,有事打个电话就马上能找到人。
“但这次不一样。惠美女士想找强志,但他手机关机,电话留言跟邮件也不回。惠美女士觉得很奇怪,专门从熊谷跑到八王子来看看,结果强志店里的人和公寓管理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以前的朋友也说他这一个多月音信全无。这很可能是生病或出事了。不过,强志确实说过要去旅行的。惠美女士觉得请警察搜索也没用,于是直接找到私家侦探也就是我,委托我寻找强志。
“你应该也认识惠美女士吧?她担心得晚上觉都睡不好。为了她也好,为了强志也罢,强志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能把你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吗?”
榊原打住话头,面对面凝视着麻贵。他的视线毫无迷茫,似乎看透了一切。
不能输在这里!麻贵拼命让自己强势起来。福分为我那么努力,我怎么能随便坦白?我必须装到最后……
然而,仿佛看透了麻贵心中所想,榊原缓缓地看向了阳台。
他低声继续道:“那辆车里放了什么?”
“干吗啊你!嘴上说着是惠美姐找你来的,其实是警察吧?”
麻贵猛然起身,榊原的语气却依旧冷静。
“我不是警察,我没骗你。”
“既然不是警察,为什么问那种奇怪的问题?这是我自己家的阳台,我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吧?”
“话是这么说。”榊原点点头,“但如果真不在意,你最好别在我每次看阳台的时候都一惊一乍的。这只会让我觉得你在隐藏什么不好的东西。”
榊原眼中没有敌意,反而隐约有一丝对这种事态的兴趣。
“还是说,你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在这种豪华公寓的阳台上放那种煞风景的东西,好好的高级感全没了。应该不是你的主意吧?”
这就是私家侦探吗?榊原的态度和警察不同,不会威慑他人。麻贵彻底放松了肩头的力气。
“是腐叶土,种东西用的土。”
受榊原影响,麻贵的语气也不由得轻快起来。
“腐叶土……原来如此。不过,你不像那种喜欢种花种菜的人啊。”
“不是我,是福分,不对,是强志想在阳台上种香草。他是个厨师嘛。”
“哦,你是这样叫强志的?不过,为什么是‘蝠鲼’啊?”
听见这个发音,榊原一定是想到了“蝠鲼”这种鱼。那种鱼又叫“魔鬼鱼”,扁平巨大,宛若战斗机,确实完全不像强志。
“反正你不知道‘福分’,我解释也没用。”
“是吗,那算了。”
榊原略做沉思,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你亲眼看过里面的腐叶土吗?”
他盯着麻贵的脸。
“当然看过!我没骗你。你要看看吗?”
麻贵真生气了。车里是货真价实的腐叶土。只要亲眼确认,榊原应该就会接受。
然而,那之后她再也没看过车里,里面的东西还跟以前一样吗?不可否定,她心中确有一抹不安。不,不是一抹,实际上,她的心被一片如同在海中游泳的黑色蝠鲼般的不安巨影所覆盖。
“啊,请务必让我看看。”
榊原迅速站起,立刻自说自话地打开铝框玻璃门,拖鞋都没换就来到阳台上。他瞥了战战兢兢跟来的麻贵一眼,立刻开始拆卸运载车盖子的链条。
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是麻贵求之不得的发展。她实在没有独自打开盖子的勇气,等现在再看一次腐叶土之后,她就打算严严实实地关起盖子,永远把它封印起来。
“腐叶土里供着重要的守护神,能在万一的时候保护你。”
她想起了福分的话。福分说的“守护神”是什么?
麻贵非常不安,榊原则毫不犹豫。他随手掀起盖子,轻轻点点头,只用眼睛做起检查。看他的态度,他应该对里面的腐叶土丝毫没有怀疑。麻贵十分安心,安心得几乎要笑起来。
她越过榊原的后背望去,只见车里还是和当时一样堆满土块。颜色虽然黑了些,气味却并无变化,还是散发着铺满腐烂枯叶的山路般潮湿的气息。
“原来如此。”
榊原并未露出失望的神色。他盖上盖子,漠然地再次锁上链条。
“哎呀,谢谢,真有意思。那我们继续吧。”
榊原露出了第一抹亲切的笑容。
“我说你啊,问别人话之前先说说自己吧?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麻贵咬了一口刚烤好的黄油面包。
客厅里洋溢着面包烤煳后香喷喷的气味,以及新鲜摩卡咖啡的馥郁香气。榊原喝的是黑咖啡,麻贵则又热了一遍刚才没喝成的牛奶,做了杯咖啡欧蕾。融化的黄油溢出嘴角,但麻贵并未在意,又咬了一口面包。她本就是个会因小事而感到幸福的女人。
确定车里的东西还和那时一样后,一直压在肩头的重担突然烟消云散。麻贵觉得肚子很饿。
看来,榊原的确和警察无关。失去福分后,麻贵没有任何同伴,见谁就想让谁当靠山。既然这个男人是小惠姐找来的私家侦探,那他应该至少不会对福分不利。麻贵决定认真听他说说。
“你说得对,那我先开始吧。”
榊原愉快地看着吃面包的麻贵。
“肚子饿了。我要烤点面包,你吃吗?”
刚才麻贵这么问时,榊原笑着摇了摇头。其实很想吃吧?麻贵已经从容得能够思考这种问题了。
“惠美女士委托寻找强志的下落后,我首先调查了居民卡。这是找人的基础。然而,强志的居住信息还在八王子的公寓里。这虽然不能说明他还在八王子,但至少能确定他本人没有彻底转移居住地。附近的邮局也没有收到他的转移申请。
“接下来,我去强志工作的日料店问了问,还是没有关于他行踪的线索。据说他工作认真,性格开朗,但不怎么说私事,也没有固定的恋人。他这次辞职,是突然提出来的。
“他公寓那边的人说,他是个很好的房客。他本人认真地办好了退租手续,三月五日在管理人面前正式退了房,没有留东西也没有欠租金。从这个事实来看,很明显,他没有卷入突发事故或事件。
“我还问了公寓房客,他们说强志没有走得很近的邻居,但倒垃圾或别的时候碰到,都会很有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看来他在公寓里和在职场上一样,都不怎么展示私生活。退房时他挨家挨户打过招呼,说自己辞职了,要去游学一阵子。
“至于搬家的行李,他是个潇洒的单身汉,本来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床具和电器要么送人要么丢掉,走的时候好像只背了个包、拎了个出国旅行用的全新行李箱。他是这样直接去机场或者车站了,还是去熟人家暂住了?这倒是完全没人听说过。
“不过,这些情况连门外汉也查得到,而我呢,还从强志的同事那里得到了重要线索。”
榊原语气平淡,而麻贵仅仅是听到“出国旅行用的全新行李箱”,心跳就忽地翻了倍。
假如福分是用那只行李箱搬的家,那东西当然就是在三月五日之前处理的。他是不是把它埋在了哪座山里,然后把用来做腐叶土的烂木头装在箱子里带回来了?
所幸,榊原似乎并未察觉到麻贵的变化。他喝光杯中剩余的咖啡,继续说起话来:
“首先是信用卡。强志的厨师同事记得他信用卡的种类。强志不能碰酒精对吧?但他热心工作,虽然不喝酒,却常和朋友们去好评餐厅吃饭,研究店里菜品的味道和服务。费用当然是AA的,但如果去的店比较高级,他们就会先刷卡,之后再慢慢算账。
“发卡机构一般不会泄露个人信息,但惠美女士是强志的亲姐姐,他们的母亲又的确身患重病。提交证明文件进行申请后,我得到了强志这三个月的消费明细。从明细来看,他最后使用信用卡的时间是二月二十八日,买了四件东西。你应该也知道吧?”
麻贵不觉点了点头。
二月二十八日,就是那难忘的一天。
“你是个老实人。”
榊原的表情柔和起来。
“那你知道他买了什么吗?猜猜看吧。”
“不知道。是什么?”麻贵思索着问。
“我问了问店里,说是男士假发、平光眼镜、西装和鞋子。这些东西明显是用来变装的。另外,如果他要去旅行,机票和电车车票就是必需的,然而,他却完全没有买过票的迹象。这样一来,只能认为他在八王子冒充成了别人,对吧?旅行用不着假发和平光眼镜。正因为很可能遇见熟人,所以才需要变装。”
“这样啊。”
麻贵接受了他的说法。侦探可真聪明啊。
“那么,怎样才能找到他呢?这种情况下,与其盲目寻找他的行踪,还不如猜猜他会去哪儿。冒充别人不等于真成了别人,兴趣嗜好很难改变,健康状态也是原本的样子。
“幸运的是,刚刚提到的那位厨师同事,他记得强志正在餐馆附近的牙科医院治蛀牙。强志虽然不喝酒,却很喜欢甜食。或许正因如此,他经常抱怨牙疼。”
“啊!”
听到此处,麻贵发出了奇怪的叫声。
“我有蛀牙,必须看牙医。”
福分确实说过这话。
榊原轻轻一笑。
“我去那家牙科医院看了看,发现他果然有治蛀牙的记录。不过,他最后一次看病是二月二十六日星期五,之后就不见人了。治疗没结束,三月一日星期一还约了复诊,他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消失,说明他并不是早有计划。他可能是由于一些突发状况,突然需要冒充成别人。而出事的时间,自然就是二月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之间。
“那么,还没治好的蛀牙该怎么办?当然,蛀牙不会死人,牙痛也是能忍的,但正所谓‘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痛得不好嚼东西,其实是很痛苦的。”
“你难道是从牙医那儿查到的?”
麻贵大声说。
“正是如此。”
榊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冒充成了别人,可能是用别人的名字继续看牙的。电视新闻上也经常看到吧?因为牙医会保存患者的病历,发现变成骨架的尸体后,可以对比齿型来确定死者的身份。要确定某个人,牙齿和指纹一样有用。我在牙科医院拿到了强志牙齿的X光片,把八王子市的牙科医院查了个遍。惠美女士这时可起了大作用啊。有些医院一开始不愿意,但听说她是在找下落不明的弟弟,最后还是帮忙了。”
这样啊……
“福分用了雄哉的健康保险证啊。”
“没错。”
“他也真够傻的。用自己的保险证不就好了。”
麻贵咬牙切齿。
“不,话可不能这么说。”榊原的口吻像是在教导她,“强志既然在冒充楠原雄哉,用自己的保险证反而可能被发现,当然得用他的。不过,就算用别人的名字去看牙医,还是得有意避开之前的医院。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我没费多少工夫就掌握了事实,发现强志确实冒充了楠原雄哉这个人。
“然而,真正的调查才刚刚开始。问题有三个:第一,楠原雄哉是谁?第二,强志为什么要冒充他?第三,真正的楠原雄哉呢?”
沉默降临。
6
我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一瞬间,一种冲动支配了麻贵,让她想对这个名叫榊原的侦探道出一切。
不过,榊原毕竟是个相识才一小时的陌生人,她还不至于随口就说出人生最大的秘密。就算她活得随波逐流,至少还没那么轻率。她决定保持沉默。
“我立刻开始调查楠原雄哉。”见麻贵沉默不语,榊原又开了口,“我首先查了居民卡。我刚才也说过,这是找人的第一步。我在调查后发现,三月五日,楠原雄哉的地址从以前的出租公寓转移到了八王子圣路易宫这栋新公寓,而这一天也正是强志退租的日子。
“同时,我还查了八王子圣路易宫308号房的完整登记记录证明,也就是所谓的登记簿副本,发现三月五日还以楠原雄哉的名义进行了保全登记。这套公寓的价格怎么看都不低于四千万日元,上面却没有任何抵押。而一般来说,买房的人都会贷款,记录里会同时记载买卖合同和银行抵押权。这说明什么?说明楠原雄哉——不,是冒用楠原雄哉之名的棚田强志,用现有资产全额购买了这套公寓。”
榊原直视着麻贵。
麻贵难以忍受他刺人的视线,于是移开了目光。
“难道楠原雄哉是个有钱人?可他之前住的却是一室一厅、租金十五万日元的出租公寓。至于职业,自从大学毕业后就职于贸易公司,他在哪儿都干得不长久。租下公寓时,他正在八王子市的不动产小公司工作,但最后也离开了那里,去堀之渊医院当了办事员。房屋中介说他没欠过房租,但还是很难想象这种人能全款买下至少四千万日元的不动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三月他就退了租,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些情况已经够有趣了,而在调查他的工作单位时,我还掌握了更有趣的事实。首先,他一开始工作的贸易公司对他评价并不好,这倒不是因为他能力有问题,而是性格有问题。不看气氛,顶撞上司,总而言之,他就是个不适合做上班族的人。最大的问题是金钱纠纷。乱报酒会均摊费用和多报出差旅费还算小事,盗用公款可就不得了了。听说,公司最后发现有将近两百万日元的款项去向不明。虽然没打官司,但公司还是炒了他。既然发生过这种事,他当然去不了什么好的新单位,他自己又没干劲,评价就越来越差,陷入了恶性循环。他好像一直在换工作。
“在他最后工作的堀之渊医院,也有传闻说他在金钱方面不干净。听公寓邻居说,你跟真正的楠原雄哉谈恋爱已经一年多了。怎么样?你有什么头绪吗?”
“算有吧。”
麻贵坦白道。
雄哉管钱管得很紧,说明白点,也就是小气。公寓租金由他付,去超市买食材和杂货则是麻贵负责,而在不知不觉间,他俩一起在外面的小店吃饭时,付钱和买餐券也成了麻贵的任务。偶尔去一次大餐厅,雄哉也总是磨磨蹭蹭地等麻贵掏钱。
即便如此,麻贵也并未感到不满。因为她喜欢雄哉的长相,还喜欢他住的公寓。
“不过,我认识雄哉也才一年多一点,不太清楚他之前公司的事。”
“这样啊。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他为什么离开堀之渊医院吧?”
榊原再次凝视着麻贵。
“是啊。”
麻贵仍旧很坦诚。
她本来想否定,嘴却不由自主地动了。她本就是个不善于撒谎的人。
不过,榊原似乎已经查到了这方面的真相。他用力点点头,说道:“没错,是因为中了三亿日元的‘暑假大彩票’。难怪他再也不想流血流汗地工作。”
他悠悠地继续说:
“堀之渊医院的诊疗射线技师中藤说,彩票狂想曲把医院搅得一团糟。他还跟我讲了事情经过。听说闹上了法庭,周刊杂志也报道了啊。”
“《丑闻周刊》。”
麻贵嘀咕。
“没错,是本塞满了不明真假的小道消息和抄袭文章的小杂志。这位射线技师和原告的医院职工、被告的楠原雄哉都保持了一定距离,是个很冷静的人。他跟我讲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我顺便给他看了强志的照片,他说他从没见过他。
“购房资金的谜题解开了,自然就该考虑下一个谜题。在八王子圣路易宫开始新生活的楠原雄哉其实不是真的楠原雄哉,而是失踪的棚田强志。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有一个关键性事实:在出租公寓跟真的楠原雄哉同居的女人,为什么又在八王子圣路易宫和冒牌货一起生活?从户籍副本来看,这个女人三月十五日跟楠原雄哉结婚了。这是购买八王子圣路易宫公寓的十天后。女人旧姓木村。我又调查了一番,发现她和强志都是埼玉县熊谷市的人。”
“别人的户籍副本能随便看吗?”
麻贵插嘴问道。
她总是容易在意无关主题的细节。
“其实是不能的,但我有办法。”
“耍诈啊!怎么做到的?”
“商业机密。”榊原果断地避开话题,继续展开说明,“我问了问惠美女士,得知木村麻贵正是强志的前女友。她非常吃惊,说以为弟弟早就和麻贵分手了。到这个阶段,我终于看清了故事走向。但出乎意料的是,事件并没有轻易得到解决。其实,我三月三十日就查到了这一步,并且立刻赶到了八王子圣路易宫,但遗憾的是,强志已经不在这里了。”
“福分摔到头了。”
“好像是啊。”
“他去扫楠原家的墓……我都叫他不要去了。”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
然而,榊原并不在意。
“强志虽然不在,但我很快发现,木村麻贵——应该说是楠原麻贵就住在这里。她的行动非常可疑,每天下午两点都会一脸忧郁地外出。我跟着她一看,原来她是去医院。
“于是,我知道冒充楠原雄哉的强志受了濒危的重伤,正昏迷着在立川脑神经医院住院。当然,我去见过昏睡状态的他。很遗憾,寻人以这种形式结束了,但这也没办法。我还拍了照片……”
“福分住的是护士站旁边的个人病房吧。你都不是他家人,居然进得去?”
麻贵又插嘴道。
“这也是商业秘密。”
“那,小惠姐在福分死前见到他了吗?”
“没有。”
榊原算是个面无表情的人,而在这一瞬间,他似乎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自然,我不知道强志行动的动机和目的。据他本人所说,他撞到头也是因为自己摔倒。在那个阶段,我不能否定是你推倒他的可能性。”
“怎么会?!我什么都没做!”
麻贵大叫道。而榊原挥了挥手,劝她冷静。
“不好意思,现在我知道不是了……总之,如果没搞清楚事实关系,就不能跟委托人提出完整的报告。”
“笨蛋!她弟弟都要死了,你还有时间管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