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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谢过他,挂了电话,犹豫片刻之后,拨通了栗木老刑警的电话。

“我五分钟前给水野治子打了电话,怎么样?听见铃声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最后一次犹豫了。但那只是一瞬间。

“没听见铃声,也没看见她带了手机。”

“是吗……但她有可能把手机静音了。过后你能悄悄看一眼她的包吗?对了,刚才说到三连星的黑痣时,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水野治子从后颈到身体前方……乳房的位置,有一串星星点点的烧伤痕迹,像星河一样。”

那个广岛传来的声音这样说道。此时,电车到站了,下车乘客的脚步声充斥着整个车站。两个男人走进厕所,我便转过身去,挪动到了墙边。老刑警继续说道:

“我听那些跟她一起工作的女公关说……她跟石田好像不是普通的肉体关系。这点一直忘了跟你说。水野治子有一次在店里换衣服,说自己身上的伤痕是‘男人让我脱光衣服,在我身上玩仙女烟花’……而且她说起来还有点洋洋自得。”

上坡的道路越来越陡,雨势也越来越小。我们冒着大雨离开城镇,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晚上十点三十二分。

我看了一眼仪表盘的时钟,最后对坐在副驾驶的女人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去水坝?”

“你很快就知道了。”

女人再次重复这三十分钟里已经重复过好几次的话,然后打开车窗,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外面的黑暗。如果在白天,这里应该能看见下方的人工湖。

“你以前跟别人来过吗?那个跟你约了今晚在双叶见面的人……”

我又问。

“才不是。应该也算不上回忆吧……”

她的回答像谜语一样,半遮半掩。

“当时这里还在施工。”

她补充道。

的确,这座水坝建成不足十年。至于十六年前工程是否开始,我也不知道。

只不过,她刚才的话里有一点让我很在意。因为我感觉她在说,“建水坝的时候也来过一次”。

建水坝的时候你也来过这里吗?

我正要提出这个问题,女人却先说话了。

“在这里停车。”

车子已经开到了横跨人工湖的水泥桥中段。车一停下来,女人就从后座抓起装烟花的袋子,又从包里拿出火柴,走了下去。她走向栏杆。我已经猜到她要干什么。果然,她用火柴点燃了烟花……桥上虽然有路灯,但夜色更胜一筹。我只能隐约看到女人的动作,无法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但是没过一会儿,那边就亮起好似仙女棒的火光,证实了我的猜测。

她不断点燃仙女棒,又扔进湖里。我虽然知道她在干什么,却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她为何要专程跑到山里来玩小孩子的烟花……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女人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包。

她无疑是水野治子,那么石田可能会联系她的手机。无论她来到这个山间小镇想干什么,也不管石田目前在什么地方,拿到她的手机,或许就能给这个毫无意义地拖延了十五年的案子打上终止符。假设石田没有用手机联系她,现在还来得及查出其所在地并将其逮捕……晚上十点五十分,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雨水化作无数发光的微粒,落在车前窗上,仿佛积雨云覆盖的星空又短暂地露出了真容。我透过窗户监视女人的行动,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进她的包。山间的夜晚弥漫着无边无际的寂静,除了我的心跳声,周围连虫鸣都听不见。由于在黑暗中摸索,我没能找到手机,还不小心把包推到了汽车地板上。于是,我慌忙打开车厢灯,拾起掉落的东西。好在只有那块金表从包里掉了出来。我飞快地拾起它,正要塞进包里,却发现——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不,四十六分——

表比车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可是,我在穿过检票口时应该调过时间。车上的时钟跟车站的时钟一样走时准确。如此一来,可以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我刚才去车站厕所打电话时,等在车里的女人又把时间调慢了五分钟……可是,为什么?

女人把剩下的烟花用力往远处的黑暗中一扔,似乎要转过头来,我慌忙把表塞了回去。

“为什么要放烟花?”

她没有回答,而是坐进车里对我说:

“回城吧,我要去双叶。”

我原地掉头,往城里开去,没走多远,女人就说:“刚才居酒屋有别人,我才说你认错人了。其实我以前在池袋的黛安酒吧工作过,用Haruko这个真名。”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我。“做了一段时间。”

黑暗中,我感觉到了她眼里的微笑。还有一小时七分钟……

当然,女人不可能记得我。因为我不是黛安的客人,只是骗她而已。

“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假的吧。”

“我为什么要说谎?是你把我遗忘了吧。因为我一说认错人,你就相信了。我对堀内先生记得可清楚了……当时我因为男人而缺钱,是你帮了我。”

她的声音很稳,不像在撒谎。然后她又说:“今晚也帮帮我,住在双叶,好吗?”

这女人真不简单。她本不可能记得我,却把我说成难忘的人,要用那甜美的话语钓我上钩,共度一夜……然而,她的谎言有些过头了。当时我跟石田一样负债累累,绝无能力借钱给别人。

不,这是真的吗?我突然没了自信。我隐约记得……自己在很多店都欠了钱,无法继续在上野混日子,好像也去过新宿和池袋……说不定,我真的去过黛安。如果我不顾自己的困难,对女人言听计从,到处凑钱帮她的忙,进而在债务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当时,我利用警察的身份和一些金钱睡过无数的女人,其中几个的长相和名字早已被我遗忘……

“可以是可以,但我身上只有住店的钱。”

“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想一个人住旅馆。”

“如果那个男人已经来了呢?”

“他绝对不会来。”

她的声音过于肯定,我忍不住看向副驾驶。对向车道的街灯从女人脸上滑过。我看到她的侧脸瞬间闪过了阴暗而冰冷,难以称为微笑的寂寞表情。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女人。

我并非只接触过女公关。从事警察工作,也使我接触了许多其他女性。

那个人也是其中之一。某天,她来到警署,提交了莫名失踪的丈夫的搜索请求。她只是个说话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不过,她看起来疲惫不堪,动作迟钝,身形发虚,像是丢了魂的空壳……这就是我对那个人的模糊印象。半年后,我发现自己当时的直觉应验了。因为警方在她家地板下方挖出了已经化作白骨的丈夫尸体,并将她逮捕归案。

水野治子跟那个女人很像。当然,面容和体形都不一样。这个女人更讨人喜欢,还有着一股善良的气质。不过,两者都给人宛如空壳的印象。比如微不足道的眼神,一点小动作,双腿交叠的方式,靠在墙壁或椅子上的姿态……

现在,女人正用自己的手机给双叶旅馆打电话。

“你好,我是西田的同伴。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这边两个人现在就过去……是的,零点以前可以入住。”

现在再听她的声调和语气,果然跟那个女人很像。难怪我会感觉似曾相识。我总算想起了一个女人,这件事激发了我的想象……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分,随着零点逼近,不知何时又下起的雨越来越大,宛如洪水般顺着前窗倾泻而下。并不存在的秒针跳动声在我耳中回荡。我在混乱中思考,石田是否还活着?这女人说的“还在修水坝”的“当时”,会不会是石田死亡的时候……石田死亡的时候……石田被杀的时候……杀了石田的时候。那些烟花是为了供奉沉睡在人工湖底的那个男人吗?

除了不为人知的供奉,杀死石田的凶手还要做一件事。她必须制造石田还活着的假象,还得保证警方在时效过去之前绝对接近不了石田。凶手有个身患残疾的弟弟。如果是她让弟弟联系西日本各地的警察,告诉他们“看见了石田”,又让他以西田的名义给双叶旅馆打电话……

十一点三十一分。还有二十九分钟。可是,如果石田已死,今天这个日子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从石田死去到现在,还远远没有经过十五年。然而,凶手希望今天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她要让别人认为石田还活着……为此,她让好几个镇上的人成了证人和目击者。车子驶入城区,我故意绕了远路,所以经过了车站附近。隔着雨幕,可以看到前面的车站。那里还亮着灯。接近零点时,长冈方向还有一辆末班车会经过这里。现在距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

在横渡鱼野川之前的拐角,我停了一分钟。在那里向右拐就是警署。现在还有十五分钟。石田已死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他还活着,或许来得及。我可以把女人带到警署,命令她交代石田身在何处……就算无法逮捕,我也算尽到了警察的责任。可是那样一来,我就不能抱她。若要得到她的身体,我可能会使一桩案子永远得不到解决。说不定,连我的人生也……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车子下了桥,接下来这段路,仿佛不是我在驾车,而是我们乘着流向零点的小舟,自然而然来到了旅馆门口。下车前,女人抬起一条腿放在座椅上,摘下脚踝上的金表对我说:“送你了。虽然是假货,但是旅馆的人看到,也可能会以为你是有钱人。”

我皱起眉。

“你什么时候把表戴上的?”

“你在车站上厕所的时候。”

为什么——我用目光询问,女人只是摇摇头。那块表显示的时间跟车上一样。十一点五十三分。那么,她包里那块慢了五分钟的表又是怎么回事?

女人把行李递给旅馆里走出来的老板,然后下了车。我把车子开到院子一角的停车场,花一分钟想了想。假金表有两块,都慢了五分钟——其中一个会不会是石田的?女人是否想把留有石田指纹的手表故意忘在旅馆,然后离开?

最重要的证人不是我,而是这个旅馆的老板和员工。万一警察来了,大家都会这样说:

“是的,快到零点的时候来的。男人故意挡着脸,很快就进屋了。离开时也是……对,我在房间里看到了,落下的金表当时的确戴在男的手上……是吗?金表上验出了通缉犯的指纹啊……那昨天那位男客应该就是罪犯了。不过,如果他住在这里,那天晚上时效就过去了,就算知道是他,不也没办法了?”

如此一来,警方就会被植入石田还活着的认知,而且再也无法出手解决案子。

我不是证人,而是被女人选中,扮演通缉犯的人。她之所以在镇上来回走动,可能就是为了寻找适合扮演那个角色的男人。其实,这个女人的计划应该会失败。按照计划,可能明天就会有人打电话给六日町警察署报案,说“昨天我在镇上看到了通缉犯石田广史”。然后,从站员到旅馆工作人员都会直接或间接地给出证词,证明石田还活着。只不过,出租车司机对女人的演技过于敏感,早早打电话联系了警察,而女人并不知道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警官,反倒选择了他来扮演石田广史。

不过,因为男人吃过不少苦的水野治子虽然没看出我是警官,但应该看出了我是个花心的男人。我现在舍弃了警官的立场,正在试图隐瞒一项已经昭然若揭的犯罪……

我下了车,还没走到旅馆门口,胸前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一定是栗木老刑警打来的电话。现在还来得及。只要接了电话,就来得及。

我关掉手机电源,走进大门,侧着脸不让别人看见,跟已经填好住宿卡的女人一道被工作人员领进了二楼的房间。深夜的旅馆被雨声笼罩,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狭窄的房间里已经铺好两床被褥,除却棉被上俗气的颜色,整个房间显得无比煞风景。

工作人员一走出去,女人马上问:“现在几点?”

“十一点五十七分。”

“那就已经过零点了。那块表慢了五分钟。”

女人微微松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又找到杯子,把东西放在了归置到墙角的桌上。女人没发现我把金表的时间调了回去,所以现在还有三分钟……

我站在桌旁,一口气喝干了她倒在杯里的啤酒,然后问:“你真的跟男人约了在这里见面吗?”

“那个男人不就站在这里嘛。”

女人穿着外套坐在被褥上,抬头看着我。她的指尖伸向我的胸口。雨声猛地变大,秒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随后,是烟花绽放的嗞嗞声……发车铃声。十一点五十八分的末班车已经离开,车站应该已经熄灯了。还有两分钟……不,还有一分钟。我也熄了房间的灯,身体倒向黑暗,把手伸向那个女人。但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独自坐在熄了灯的车站。空无一人的,黑暗的站台。

<a id="new-notef1" href="#new-note1">[1]</a> 指产自日本神户市东滩区御影石町的花岗岩。

<a id="new-notef2" href="#new-note2">[2]</a> 小说发表时此类案件在日本的公诉时效为十五年,但从二〇一〇年四月二十七日起,此类案件的公诉时效被废除。

<a id="new-notef3" href="#new-note3">[3]</a> 日本古代行政区划的国名,相当于现在广岛县西部区域。

<a id="new-notef4" href="#new-note4">[4]</a> 日本自行车赛赌券,指在一场比赛中押中万车券的话,就可以以一百日元的车券换一万日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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