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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小型汽车的村山语气有些亢奋。
「听说那间事务所只会录用名校毕业、在学成绩优异,当然也必须一次就通过司法考试的人,是吗?」
「这种人确实不少,但也不是全部。」
我随口回答。像村山这种主要面对个人客户的律师里,有不少人都把我这种涉外律师视为眼中钉,觉得我们「嗜钱如命」。
我也曾好几次听大叔律师说教:「光有聪明脑袋是不够的,还得有心才行啊。」每次都觉得很烦。
「大事务所一定很忙很辛苦吧。再加上又是女人,面对企业的案子可能安全一些吧。」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有点惊讶,前座的我瞥了村山一眼。车子刚好开过平地,正要进入葱郁的森林里。车内顿时变得阴暗,我看不太清楚村山的表情。
「我认识的律师里,也有人因此结仇送了命的。」
「送命?」我忍不住反问。
「对,是位女律师。她是我大学同学。聪明又漂亮,整个人气质凛然。对我来说就像是女神般的存在。她成绩非常优秀,念大学时就通过了司法考试、当上律师。我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学生,总是抬头仰望,觉得她真厉害。当然啦,我们也没有发展出什么超过友谊的关系。」
村山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有些羞涩地搔搔头。
「二字头的尾巴,大概就是丽子小姐现在这个年纪吧。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她的讣闻。真是难以置信。那么伶俐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走了。」
村山仔细地用字遣词,一点一滴,宛如水滴落地一样,缓缓说起事情的始末。
当时她在某个离婚案件中,担任一位逃离丈夫家暴女性的代理人。后来离婚顺利成立,委托人也即将在新家展开新生活。
没想到动手家暴的前夫却对律师怀恨在心。
在前夫的认知中,自己跟妻子明明处得很好,都是律师煽动妻子,才破坏了两人的夫妻关系。
前夫闯进律师事务所,拿出利器要求律师告诉他前妻栖身之所。
「但是她没说。假如把新家住址告诉对方,就会再次毁掉委托人的生活。尽管被威胁,她还是坚决不开口,就这样被对方刺杀致死。」
村山轻轻吸了吸鼻子。
「她虽然聪明,但总是为人冷酷,看起来不像会为了别人热血奔走,所以我知道后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想或许律师这份工作,让她宁愿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完成吧。于是我也受到刺激,开始下定决心发愤用功,最后总算是当上了律师。但是前后花了整整五年才通过司法考试。」
我一直觉得以律师的年资来说他年纪有点大,原来背后有这一段故事,这样一切就合理了。
但话说回来,律师这份工作真有那么好吗?值得赌上自己性命去完成?我觉得自己在工作上已经很拼命了,可是如果有刀枪对着我,我实在没有把握在那种状况下还能善尽职守。
「所以呢?当了律师之后觉得如何?」我试着问村山。
「直到现在我也还不太清楚,光是做好眼前的工作就已经够我累的了。总觉得,我还没看到她眼前看过的风景。」
二字头的尾巴,跟现在的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律师。她一定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心里一定很不甘吧。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一定会化为恶鬼,不断怨恨这个世界。
「所以当荣治告诉我你的事,我马上就想起了过世的她。」
车子穿过山路,开进宽阔的街道。
「荣治跟您提过我吗?」
「那时候他身体状况相当糟糕,荣治和我两个人正在拟这次赠送宅邸的前女友名单。当时他话很多,一边咳嗽,一边一一告诉我这个女孩子如何如何,那个女孩子又是什么个性。」
村山和我都轻声笑了起来。
听说男人喜欢美化前女友,永久保存,看来一点也没错。而他大部分的前女友现在都联络不上,是不是因为女人早就让过去的过去,忘得一乾二凈了呢?
「啊对了,丽子小姐,你知道怎么用影印机的扫描功能吗?」
村山唐突地问,我反问他:
「会是会,怎么了吗?」
「其实我是个机器白痴,而且手很拙。等一下回事务所想麻烦你帮忙扫描遗书。刊登在网站上的部分我是请纱英小姐帮忙扫描的,不过如果要争执遗书本身的效力,那么最好连包含封缄等等信封的外观都留作证据。」
「说得没错。」
我也轻轻点了头。
要否定遗书的效力,除了争论内容是否违反公序良俗之外,还可以主张遗书是否经过捏造,或者是否曾经被开封、抽换过内容。
我对继承案件并不熟悉,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愧是乡下开业律师,村山似乎对这类纠纷驾轻就熟。
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
沉默了几分钟后,当车子开进旧轻井泽地区,村山悄悄吐出一句话:
「我说丽子小姐啊,努力工作固然是好事,但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喔。最好能替死去的她也好好活下去──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太沉重吧。」
好像是远房叔伯在跟我讲话一样。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我不会有事的啦。」
我回完这句话后,村山认真地回答:
「俗话也说红颜薄命啊。」
到达位于旧轻井泽的「舒活法律事务所」前,时间是下午五点,但是太阳已经完全西沉。高原的冬天夜幕降临得很早。
村山开车有点猛,再加上开的是无法吸收震动的便宜小型汽车,让我有点晕车,快快下了车深呼吸一口气。
紧接着也下了车的村山走近事务所这栋楼后仰头看着二楼,狐疑地出声。
「咦?」
接着他大叫一声。
「靠巷子那边的窗户破了!」
正面看起来没有异样。
这栋建筑跟右邻的建筑物相隔两公尺左右,中间是一条狭窄的小巷。我走近村山,抬头看向建筑物的石墙面,发现二楼窗户破了一块。
建筑物很老旧,天花板挑高不高。架上一般大卖场卖的梯子应该就能构到窗户。
「被闯空门了吗?」说着,我拿出行动电话,做好随时都能拨电话给警察的准备。
「先确认一下室内的状况吧。」
村山掏出钥匙,打开建筑物正面左边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铁卷门,爬上里面的阶梯。
我跟在村山身后。
前年追捕闯进我家的内衣小偷时,也经历过类似的光景。我一边回想着当时的经验,心情竟出奇地冷静。
事务所的面积比刚刚别墅的客厅还小。格局细长、约莫五坪大小的房间,靠近入口处放了简单的待客沙发组,后方放着一张办公桌。
一看就知道村山没有请秘书或职员,靠自己一个人在经营这间事务所。跟拥有专属秘书和律师助理的我天差地别。
「东西被翻过了。」
说着,村山走向房间深处。我也跟着他的脚步。
房间两边有固定的书架,书和旧杂志从地板一直紧密排列到天花板。书架上某一部分档案夹被取出,乱丢在地上。走近一看,是保管案件纪录的档案夹。
办公桌呈现抽屉被打开的状态。
村山蹲下来,随手翻着收纳案件纪录等资料的档案。
「有遗失什么东西吗?」
村山摇摇头。
「虽然被翻过,但纪录都还在。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村山站起来,手扠着腰,环视了房间一圈。
我的视线停留在办公桌上。
三个各自装了半杯黑色液体的马克杯;塞满烟蒂的烟灰缸;旁边的香烟纸盒里有一根烟外突出了几公分;大概是某个活动纪念品的高尔夫球形状文镇两颗;两个月前就没再翻动的桌历。
文件散落在这些小东西之间,上面还叠了好几层档案夹,维持一个要倒不倒的平衡。
「桌子也被翻得很乱呢。」
我看着桌面这么说,村山双手张开挡在我面前,说道:
「桌子本来就是这样。」
他难为情地别开眼。
真不敢相信,要怎么在这么脏乱的桌面上工作。我不是个神经质的人,但是我讨厌无谓的浪费。我向来深信,把桌面整理乾净一定可以提升工作效率,但──
「啊!对了,差点忘了最该确认的地方。」
村山走到办公桌后,低头看了看桌子底下。
「保险箱不见了。」
这间事务所看起来不像有值得放进保险箱保管的贵重物品,于是我追问:
「里面放了什么?」
村山转头看着我。
「所有跟荣治遗书相关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些重要文件。我设定了两组五位数密码,可能是当场打不开,所以整个带走了吧。」
我马上打电话报了警。
刚好市内发生严重连环车祸,许多警察都前往支援走不开。警方表示得花一点时间才能调派人员过来,要我们稍等一下。
我转向村山问道:
「你心里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村山摇摇头。
「荣治的遗书内容都公布在网上,其他文件也只对少数人有意义。」
「保险箱有多大?」
「大概三十公分见方吧,虽然很重,但也不至于搬不动。」
我马上望向自己脚边,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毯上并没有留下疑似拖拉保险箱的痕迹。可能是因为地毯的毛本来就不长,再加上已经被人踩实,即使拖过重物也不容易留下痕迹。
我回到房间入口,仔细看着玄关下方门框,大约有一道三十公分左右的金属摩擦痕迹。
「有摩擦的痕迹。」
我就这样面对着楼梯倒退走下楼,确认贴在角落的止滑橡胶和楼梯本身都有零星的刮痕。可能是保险箱从二楼滚落一楼时造成的痕迹。
我倒退往后下楼,就在单脚正要落地到一楼时,背后好像撞到了什么。
「哎呀,抱歉。」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阵心慌。
我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转过头,看到一双男人的皮鞋。一看就是品质很好的高级皮鞋,但有一点脏,好像已经很久没擦了。
抬起视线,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体型丰润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天已经暗下来,我看不清那男人的长相。不过从那宛如狸猫般的轮廓,我马上知道这男人是谁。
「津津井律师……」我嘴里喃喃叫道。
金治总经理粗声从津津井身后问:「津津井律师,怎么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了个答案再清楚也不过的问题。
津津井打量着我的脸,那鸡蛋般的脸上挤满了皱纹,开心微笑着。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别来无恙啊,剑持律师。」
津津井和金治一进事务所,本来就狭小的事务所显得更狭小。
「抱歉,还没机会自我介绍,我是森川金治先生的代理律师,敝姓津津井。」
津津井口吻殷勤地招呼。从鳄鱼皮制高级名片夹中取出名片、递给村山。
村山也恭恭谨谨地双手接过。
「不好意思啊,名片刚好用完了……不,皮夹里还有一张!」
说着,他拿出一张在皮夹里被压得边缘反翘的名片递出。
我站在村山和津津井之间旁观着一切。
现在这个房间里有三个律师,不过每个人的目标都有些许不同。
村山是荣治的代理人,他的工作是执行荣治留下的遗书内容。
我是篠田的代理人,必须设法根据荣治留下的遗言,让自称是杀人犯的篠田获得荣治的遗产。
也就是说,在主张荣治遗书具备效力这一点上,村山跟我站在同一边。
津津井是金治的代理人。一旦执行荣治的遗言,荣治持有的财产将会从金治眼前掠过,跑到杀人犯手中,因此津津井的任务就是否定遗书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