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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津津井简要的交代,金治虽然参加了犯人选拔会,但其实他最希望的还是能否定遗书的效力。
遗书效力一旦遭到否定,就等于荣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荣治所有遗产都将归法定继承人所有。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的荣治,法定继承人就是父母亲金治和惠子。
而金治之所以参加犯人选拔会,是担心万一遗言有效,至少要选出一个对森川制药不会带来不良影响的「犯人」作为新股东。
果然是向来行事慎重的金治会探取的行动。
「金治先生对于剑持律师在犯人选拔会上的表现印象相当深刻呢。」
津津井挖苦地说。
「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在剑持律师的推动之下让遗书成立,于是他解雇了之前聘请的法律顾问,到我们这里来咨商。我可以说是多亏了剑持律师才有机会服务这么重要的新客户。也不枉我过去悉心指导剑持律师啊。」
津津井脸上依然挂着笑,不时瞥向金治。
应该是想告诉对方,这孩子是我教出来的,她不可能比我行,请尽管放心。
我正面看着津津井,他也面无表情地回望我。
村山开了口打破这片沉默。
「两位特地来这里确认遗书原本,但是真的很不巧,就在刚刚我发现整个保险箱被偷走了。」
「被偷了?」金治追问。
「是的,整个保险箱都被拿走了。」
村山说得一派轻松,好像不关他的事一样。
「怎么可能这么刚好!一定是有什么怕被我们看到的东西,所以你们把遗书藏起来了吧。」
金治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扑上前来揪住村山跟我。
「刚好相反吧。」我打了岔。
「如果遗失遗书的原本,最麻烦的应该是我跟村山律师。假如没有了原本,根本不用谈什么遗书效力。反过来说,遗书原本遗失,最有利的应该是金治先生你吧?」
本来应该最竭力反驳的村山转而安抚我:「好了好了。」
津津井乾咳了一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他的重量压得沙发吱嘎作响。
「剑持律师,你主张那份遗书有效,有胜算吗?」
看来是想试探我的底牌。
「在我看来,实在不觉得那份遗书具备效力。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出于长辈的疼惜。牵扯进胜算这么低的案件,要是在剑持律师辉煌的经历里添上败绩,那就太可惜了啊。」
我嘴角一弯,忍不住笑了。
换成一般律师,面对这种程度的试探说不定会因此动摇。
然而我就像强风吹拂下愈吹愈炽烈的火焰,听到津津井这番话反而让我全身燃起斗志。
「哎呀,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
我开朗地回答。
「不过我反而比较担心津津井律师呢。假如输给自己带出来的律师,那么日本第一法律事务所的管理合伙人,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拿起放在地上的皮包。
「毕竟违反公序良俗而无效是个很有趣的论点,很多民法学者都相当感兴趣。」
我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文件高举在手中。
津津井脸色大变。
「这……这该不会是……」
「没有错,是意见书。」
法庭上当法律解释问题成为争点时,有时会以学者提交的意见书作为区分胜败的依据。
其实所谓的法律解释,并非全都可以靠讲道理而简单导出答案,很多时候尽管耗费漫长时间讨论,还是无法找出答案。诉讼也是一样。有时候双方律师各自提出彼此的意见,却依然难分高下。这么一来法官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遇到这种时候,学者的意见书就能派上用场了。假如是权威学者,可能很多法官求学时代都读过学者写的教科书。
既然写教科书的老师说这是对的──要诱导法官的判断,意见书可以说是绝佳材料。
「我从北到南向全国民法学者都打过招呼。不管是知名权威或者新锐青年学者,赞成我立场的学者数量可不少呢。」
津津井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又恢复平静的表情。
「你就别虚张声势了。学者向来作风保守,怎么可能有人会对这种耸动的事件提交意见书呢。」
我慢慢把大叠文件放回包里。
「如果您以为我在虚张声势,那也无所谓。」
「钱呢?那些学者可是不好打发呢。」
这倒没错。请学者写意见书得花不少钱。对收入微薄的学者来说,撰写意见书作为副收入,是门根深蒂固的买卖。
「钱我当然花了。您发给我的那一丁点奖金,也多多少少派上了用场。」
我巴不得趁现在好好发泄一下奖金无缘无故被降低的旧恨。但是光这样当然还无法平息我的恨意。
津津井哼了一声,交抱起双臂。
「那很好啊。我这边也会去找愿意写意见书的学者。毕竟我在业界待得久,也有些交情不错的学者。」
我看着津津井的脚。
「对了,津津井律师,与其担心这种案子,您是不是该担心担心夫人?」
津津井狐疑不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我看您身上明明穿了这么体面的西装,却只有鞋是脏的。难道是夫人不愿意帮您擦鞋吗?该不会是家里不太和睦?」
津津井倏地起身。
「不用你操心!」
声音比刚刚更大。
他整张脸红得像烫熟的章鱼,狠狠瞪着我。
我第一次看到津津井这样表露他的情绪。跟平时稳重的形象落差实在太大,一时间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不过这可是他自己讨架吵。这时候可不能输,我也回瞪着津津井。
津津井又乾咳了一声,企图找回自己的步调。
「金治先生,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我们也不是闲人,今天就先告辞吧。」
金治不作声,点点头,跟在津津井身后离开了事务所。
村山错愕地看着我。
「你可真敢说。」
村山不断搔着头。
「伤了男人自尊可是会被诅咒八辈子的啊。」
「啊?」我不太清楚村山这句话的意思。
「我只是很同情津津井律师。假如是我一定无法忍受吧。说起来可能没什么大不了,但任何男人都有他怀抱在心里非常非常重要的自尊心,这可比金钱或者生命都来得更重要。自尊心一旦受伤就会活不下去。看是自己死,或者毁了对方,总之都得落入单枪匹马的对决。」
我还摸不清头绪,脑里一片混乱。
「什么意思?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村山抖了抖。
「家庭不和,尤其是妻子劈腿。这种事男人绝对不希望被外人知道。如果是在喝酒的地方对小姐发两句牢骚那也就罢了。可是绝对不会希望被工作场合上会见面的其他男人知道。因为这会毁了本大爷心中的大爷形象。」
我抱着头。
本大爷心中的大爷形象?什么鬼?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我完全没听懂。不喜欢私生活被揭露这个我懂,但是哪有严重到讲什么死啊杀的?」
村山缓缓摇头。
「不,这对男人来说是很严重的问题。我这种看起来就很颓废的男人倒还好,反正本来也就没脸可丢。但津津井律师那种高尚优雅的人,自尊一定也很高。毁了『本大爷心中的大爷形象』这种恨,而且还是在自己客户前丢脸这种恨,那可是非同小可。」
我刚刚当然是怀着恶意,故意要让他难看才那么说,可是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
「总之,接下来津津井律师一定会发了疯似地打击你,想尽办法去收集学者意见书。」
我噗嗤笑了出来,摆了摆手否定村山这些话。
「这个你不用担心啦。才不会有学者愿意为这种荒唐的案子写意见书呢。」
村山惊讶地看着我。
「那刚刚的文件呢?」
「当然是虚张声势吓唬他的啊。看来津津井律师即将会为了寻求没人要写的意见书而四处奔走、浪费时间吧。我们可得把握这段时间好好准备。」
村山看着我的脸,咧嘴一笑。
「丽子小姐,你这么擅长乱来,比起循规蹈矩的涉外律师,说不定更适合当开业律师呢。」
说着,村山拿起桌上烟盒里突出的那一根烟,点上火。
我「呼~」地长叹一声,深深坐进沙发里,把手肘靠在沙发扶手上。
「警察怎么还不来呢?想想今天一天发生了好多事啊。」
村山也呼出一口烟,附和着我。
「就是啊……」
但话还没说完,就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
我连忙站起来,问他「要喝水吗?」。但这时村山抓着自己脖子,蹲了下来。
我慌张地跑到村山身边替他拍背。村山嘴上叼的香烟掉到地下。我担心火星,下意识地立刻把烟踩熄。
「你还好吗?」
村山的脸渐渐泛紫,很明显并不太好。
「丽子、小、姐……」
村山痛苦地挤出话。
「这、这间、事务、所,送、送给你。」
村山的脸痛苦扭曲。他眼睛半睁,唾液从嘴角垂下。
「啊?什么?你没事吧?」
我脑子一团乱。
「我才不要这种破烂事务所!」
我大叫着,一边胡乱拍打着村山的背。
「喂!村山先生,你振作一点。」
村山又想开口。
这时我才忽然想到该叫救护车。
手伸进口袋想掏出行动电话,但是一直抖个不停,没能拿出来。
「我、和她……律师……好……!呜咳咳!咳!」
他好像想说什么,用力咳了起来。
「替她……好、好好活下去……」
挤出这最后一句话后,村山一动也不动。
他就像只午睡中的猫一样,蜷着身体,一边肩膀靠向地板躺着。尺寸不合的西装外套背后满是皱褶。
我的手放在他背后,僵住不动。
总觉得我要是稍有动静,就会毁了一切。
「不好意思!请问报案遭小偷的是府上吗?」
楼下传来的叫声听起来像耳鸣一样遥远。
「我是警察,现在要上楼了。里面还好吗?」
伴随着宏亮的招呼,我听到上楼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