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泽穗信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喃喃道。
佐和子答不上来,我继续说。
“把如此重要的东西带去露天温泉的举动就很怪,更不要说弄丢了,简直无法按常理来思考。应该是故意想让人找到才放在那里的吧。”我越说越觉得是真的,“可能这个人一开始就不打算自杀,只是为了让别人发现这封遗书博取同情罢了。丢在露天温泉的话一定会被发现,信封留白也是为了引人注目。”
假设这封遗书是假的,甚至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如果信中所写皆属虚假,那么提到的住宿费问题也不可以相信。写这封信的人根本就不打算付住宿费,也可能是不需要付住宿费的人……就是旅馆的工作人员。”
至少应该不是佐和子。我认得佐和子的字。她的字有些圆润,看上去很柔和。遗书上的字工整得像是印刷品,没有一个潦草字,感觉没什么人情味。即使两年前失踪的佐和子性格变了,字也不可能变。
“如果信是真的,那就是住‘木莲’的那个男人了。”
“哦?为什么?”
我回应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住‘胡桃’的女人。她看起来不会替别人考虑,手腕上的伤痕应该是为了引起注意而自残的。但是遗书的内容太正经,没有悲剧色彩,不像是她。遗书的字里行间没有一丝感伤,我感觉像是男性写的。”
我拿起信封,抽出遗书,看着字迹,越发觉得工整过头的字应该是那个神经兮兮的男人写的。
“不过,即使是开玩笑也有可能变得无法收场,抑或是碰巧真的死了。保险起见,还是多留点心吧。”
我抬起头正想告诉她我会努力帮她留意的,可那一刹那我惊呆了。
转瞬间佐和子似乎老了十岁。她浑身无力地耷拉着头,疑惑地看着我。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两年前失踪之前,她也是这副疲态。
她开口说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
“你说自己变了,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毫不犹豫地反驳:
“不,两年前的我不可能为了别人的遗书而绞尽脑汁。”
可是佐和子笑了,冷冷的、干涩的笑容。
“也许吧,但就结果而言不是一样吗?”
“才不是呢!”
“你不是说了吗?‘简直无法按常理来思考’。你的意思是,‘按常理来思考’的话,这封遗书就是假的对吧?”
“没错。”
然后我才发现,自己说了和两年前一样的话。
“看到你,我觉得很怀念,才想借助你的力量,不过我错了。你一定是对的,这封遗书是假的……我也真心希望它是假的。”
说完佐和子就站了起来,最后抛下一句“我还有工作,就此告辞”便将我和遗书留在了房内。
刚刚窗外好像刮了一阵大风,树叶的沙沙声充斥在房间里。
两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佐和子因与上司不合而苦恼,按常理来思考她应该忍耐,于是我如此谏言。因为按照常理,社会上不会有那么过分、讨人嫌的人。所以我将佐和子的诉苦当成了她涉世不深的抱怨。
然后,我才痛知自己错了。我理应知错能改。
但是现在的我对佐和子说:“按常理来思考的话,这个人并不痛苦。”这不是和两年前一样了吗?我不认为自己的推测是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将遗书忘在更衣篮里,确实是无法想象的。
可我不是已经学会了“无法想象”不代表“不会发生”吗?
任何事都有可能会发生。如果每种可能性都考虑的话就是杞人忧天了。只有合理地思考,排除所有不可能才能过正常生活。可是,我不久之前对佐和子说过……有时比起理性更应该注重感性。
我看着眼前的遗书,内容或真或假。这里是以能够安乐死而闻名的“死人旅馆”。而佐和子恐怕这两年看到过好几个人了断自己的性命了吧。
我错了。如果是帮别人的话另当别论。但至少在今晚,我应该为了佐和子,更加认真积极地想办法。
我狠狠地盯着遗书,盯着遗书上的内容。我就当写这封遗书的人马上就要寻死。
终于,我看出了些端倪。
比如文末,信纸的最后写着“好安静”。如果这是写遗书的人的真实感受,那么我有一番推论。
虽然偶尔才会注意到,但是树叶的沙沙声一直充斥在“龙胆”这间房里。至少这里不能算“安静”。刚才我去三个客人的房间时,发现也有树叶沙沙声的是“踯躅”。如果写遗书的人想表达的是完全“安静”之意,那就能够排除住“踯躅”的女性。
接下去还有。
遗书中写到给旅馆添麻烦了,说包里有只褐色信封,里面的钱是住宿费。也就是说此人的房里有褐色信封,也有放褐色信封的包。“木莲”的房内,有一只和脸色很差的主人一点也不配的运动包;“胡桃”的房内,有一只行李箱。唯独“踯躅”那间没有类似于包的东西。
再说一下钱的问题。
当问及“胡桃”的女性红点鲑的做法时,她说了句:记得菜单上写的是盐烤红点鲑,自己是预付了房费的,就别换做法了吧。如果说自己准备了一只放着钱的褐色信封,应该是后付房费的人吧?
综上所述……
我沉思了一会儿。
对照着遗书,我回忆来到这家旅馆之后的所见所闻,试着发现其中的奥秘。
然后我终于得出结论:我的所有发现都毫无意义。
“踯躅”虽然回荡着树叶的沙沙声,但未必房内的女性不认为“很安静”。写遗书的时候或许碰巧风停了,真的很安静。而且这里的“安静”是与城市的喧嚣形成的对比,这么一点大自然的声音应该根本不算什么。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指一种“逃离纷杂人际关系内心很平静”的感觉。
关于包的推断就更站不住脚了。我从跪坐于门框边的佐和子后方,只观察了十几秒而已。没看见“踯躅”的房内有包,就能断定那名女性没有带包来吗?包或许在我视野的死角,或许在壁橱里。这样推断真不靠谱。
关于钱也一样。住“胡桃”的女人或许并非支付了房费的全部,而是一部分;也可能支付了全部,但是觉得死在这里很抱歉,所以额外准备了一些钱款。这样的话,这部分钱款就不应该写成“住宿费”,而是“补偿费”——这只是按常理来思考的情况,但我已经决定不再死脑筋了。
不能以“应该是这样”来推测,如果这真的是遗书,我必须百分百确定是谁写的。
但是,我做得到吗?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白天的天气跟夏天似的,天黑的速度却像秋天。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遗书。
信中写道:“今天终于到两年了。”
看着看着,我渐渐觉得,这会不会是佐和子的遗书?佐和子在职场受欺、突然销声匿迹正是两年前的事。
不过,那是两年前的冬天——空气干燥透顶,当我感冒了还连日赶着堆积如山的工作时,佐和子的朋友打来一个电话:“你知道佐和子去哪儿了吗?”我清晰地记得从那天起,连同寒冷,有好几天失常的生活。所以准确地说,今天并非刚好两年……不,说不定九月的这一天对佐和子而言是非常特殊的日子。
我转念一想,果然还是把佐和子给排除了。如果是她写的,是她发自肺腑的遗言,那么她为什么会说是捡到的而来找我商量呢?即使要考虑所有非同寻常的情况,但如果佐和子真那么拐弯抹角的话,我一定也束手无策了。
如果写遗书的是三个客人之一,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放弃严谨的逻辑,开始推测。
我认为是欠债。从“恩将仇报”这个词推测,此人应该是找了个担保人,然后背信弃义了。由于工作关系,我见过好几个逃避债务的人。经受煎熬、隐忍度日,终于过了两年……
想到这儿,我停止了推测。
两年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过了两年就可以“做个了断”了呢?
而且,有一个信息我理解错了。写遗书的人并非只痛苦了两年。在旅馆受到的热情款待,是此人“这几年度过的唯一安详的时光”。如果此人一直以来过的生活都没有“安详”过,一直生活在“人间地狱”里,那么两年所指的到底是什么?<b>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死,过了两年才打算死</b>?
看样子,这个人十分重视死亡的日期。“今天终于到两年了”“也许有人会问起我死于哪天”。此人早就想死了,但是不到两年不能死。
为什么?
“啊,原来如此。”
恰当的提问引出了恰当的答案。当我思考两年这个年限与自杀有什么关联的时候,一下子云开雾散了。
如今,答案非常明显。我喃喃道:
“是<b>保险</b>。”
上了人寿保险,一旦被保人死亡,受益人将得到保金。但是刚上保险就自杀的话,保险不成立。一般保险有一段免责期,在此期间自杀也拿不到保金。
免责期根据合同变化,有的一年,有的三年。当然,也有两年。
这个人等待免责期的两年过去,今天终于到日子了,所以打算自杀拿保金来还债,结束多年的“人间地狱”般的生活。
但是,仅仅自杀的话,也有可能拿不到保金。即使尸体在那天被发现,但若判定死亡日期为几天前的话,就属于免责期了。必须得避免这一点才行。所以需要证人来告诉大家,这个人到哪天为止还活着。“也许有人会问起我死于哪天,请务必为我证实是今天,那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当然,这也不过只是推测罢了。或许此人有某种特殊的信仰,从某天算起的两年内是不允许自杀的。如此拘泥于自己的忌日,可能只是因为从小接受特殊信仰的教育而已。但是这次的推测与声音、包、钱不同,得出了一个严谨的结论。
我挺直身子,猛地瞪着遗书。
没错,这封遗书缺少决定性的信息。
<b>姓名</b>与<b>日期</b>。
光看这些内容,无法确定自杀的人是谁,今天是几月几号。既然对写遗书的人而言免责期很重要,那么“今天”这个死亡日具体是哪天也至关重要。为什么会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