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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内斯-保罗坐在鲍比的车上,横在防火楼梯下面,把过道堵死。
“歌——呃——莉——嘿,我妈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肯定不对。她说的都是垃圾,”查莉说,“让开,派特乌斯。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天堂之门。”她展示了自己的幽默,但约翰内斯-保罗纹丝不动。
“我叫约翰内斯-保、保罗。派特乌斯是我哥、哥。歌——呃——莉——嘿,我妈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小结巴?”查莉说,“我们想从这里过去。”
“那你妈妈怎么说?”我问。
“她说,你不爱耶稣。”约翰内斯-保罗说。
“可是,我很爱耶稣啊。”我颇为严厉地说。
“把你那辆可恶的车开到一边,否则我把笔记本电脑摔下来,”查莉说,“那对你妈妈来说可就损失大了。”
“可是妈妈说,你让耶稣非常伤心,”约翰内斯-保罗一边说一边慢慢把车退后,“你做了什么让耶稣伤心的事?”
“我……我没有……让耶稣伤心。”我一时语塞。
“就是,”查莉说,“他可以承担一切,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他还很慷慨。这个你大可以告诉你妈妈。”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约翰内斯-保罗问。
黑拉出现在厨房窗口。“过来吃饭,约翰内斯-保罗。”她冷冷地看着我说。查莉则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作为一个孩子,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随便舍弃耶稣赐给的美丽生命。事实上,连我们成年人都不能理解。”
我急切地想为自己辩护,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的生命并非如此美丽,”我说,“甚至非常……我的生命很可怕,但是我不让耶稣来承担。”
“你的生命在主的手心,至于你怎样做,责任完全在你。”黑拉说。
“就算是吧,也许百分之五十。”我说。
但是黑拉双手叉腰说道:“可怕?可怕?你声称你的生命可怕?你毕竟是健康的,不是吗?你有住所,并且从来就不会挨饿,不是吗?”她一下子爆发了,对我怒目而视,炯炯目光放射着正义的光芒,“你知道吗?全世界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多少人生活在战火不断的城市,处于饥饿和贫穷之中?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如果你不能对自己生活得有多好得出一个评价,你就亵渎了主。”
我开始咬嘴唇。
“你知道你很烦人吗?”查莉说着挽住我的手臂,“自以为是的宗教狂!你知道当你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他们要花多少钱来治疗自己吗?当你们争吵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当你们发脾气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当你们把小便尿在裤子里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如果说这里有谁在亵渎主的话,那就是你!只是你从来没有意识到罢了。歌莉,在她把圣水洒到我们身上以前,我们快走吧。”
在车里我哭了。
“黑拉是对的,”我唏嘘道,“如果比我还不如意的人都要自杀的话,那么人口过剩的问题就一下子解决了。”
“当然,总有一些人生活得不如意。”查莉说,“你觉得蔬菜不好吃,可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孩子们如果有任何东西可以果腹,就已经欣喜不已了。不要为自己受伤的膝盖而苦恼,想一想那些根本就没有膝盖的人。不要为自家死去的猫而哭泣,可怜的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在伏拉底沃斯托克的大屠杀中失去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们。”
我已经很久没有读报纸了。“谁是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伏拉底沃斯托克的大屠杀是怎么回事?”
查莉叹息道:“不知道,这是我刚刚编造的。我只是想说,不幸是没有测杆可以测量的,不幸是相对的。”
“可怜的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我说,不禁为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的悲惨命运失声恸哭,就算她根本不存在。而我的那颗臼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我还活着而生我的气。有几个人为此感到欣喜万分。不管怎样,乌尔里希这么告诉我,本周末的电话几乎全是他接的。我的姐姐们打来了电话,此外还有卡洛琳娜和贝尔特、玛尔塔和马里乌斯、姨妈阿丽克萨和表弟哈里。他们都想跟我说,对我尚在人世深感欣慰。反正乌尔里希是这样说的。我不敢接电话,如果他把话筒递给我,我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和别人通话对我来讲是不可能的。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相当肯定姨妈阿丽克萨和表弟哈里不会对我说什么动听的话。可能露露和提娜也不会。
“歌莉晚些时候会回电话。”乌尔里希说,他宛如一位好秘书,将每个电话都记录在案,还时不时地来个总结:“露露问你是否还有那个叫‘棒槌硬当当31’的电子邮件地址,以及‘31’,是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意思;提娜想知道那个多媒体播放器使用何种电池;表弟哈里说,你现在名字的排序不再位于弗朗西丝卡和姨夫古斯塔夫之间,而是在加比之后,因为她不久前刚刚回复说要参加庆典。”
整个周末我都待在查莉的健身房——也就是未来的儿童卧室,在沙发上或坐或躺,盯着墙壁或者天花板。遮光帘是拉下来的,所以我也看不到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其实也都无所谓。
我真不应该自以为是,现在我的情况确实比自杀前要坏得多。我指的是自杀未遂。一个自认为周密的计划!我对自己所谓的组织能力的确不能再自负下去了。我早该想到,一项完美计划的制订总是将那些无法预知的事件计算在内。至少,我应该再制订一个B计划。
不过至少我的牙痛停止了。
我望着天花板。几年前,我们用盛鸡蛋的盒子把这个房间隔离出来,以便邻居们不被查莉的歌声所干扰。它们看起来有些怪异,一个挨一个紧紧地贴在墙上和天花板上,而查莉又偏偏把它们刷成深紫色和米白色。
当查莉再次进来倒在沙发上时,我说:“虽然这间儿童卧室在隔音方面非常实用,但我还是在考虑用一种新的造型来取代鸡蛋盒子。”
“你指的是浅蓝色再加上白云吗?”查莉问,“对呀,我也早想过了。我有的是时间,因为现在我只有躲在浴缸里才能唱歌。”
“我非常非常抱歉,查莉。我知道唱歌带给你多少乐趣。我真不应该让你扫兴。”我叹息道。
“我倒是还能从其他很多方面找到乐趣,”查莉说,“很遗憾你是对的:我唱歌的水平的确还不及中流之辈。如果以前也有人给我指出来的话,我就会及早认清自己,从而另作打算。可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真实而重要的事,他们不会讲给你听。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的典型。我刚才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应该尽快为自己的口臭采取措施。”
“那他一定不高兴了。”我说。
“是的。可是如果他能够稍微用一下脑子,就会为我的提议感到高兴。所有人都闻到了,但是从来没有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是不公平的,不是吗?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应该扼杀实话。歌莉,你不想吃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考虑如何将你的计划重新实施一次。”
“不是所有时间,”我说,“其他时间我在努力回忆,我都给谁写了信,信的内容是什么。”
“不过它们也许还存在你的电脑里,”查莉说,“或者你把它们都删掉了?”
“当然,”我说,“我差不多把所有文件都删除和丢弃了。我只想留下一些真正的东西,明白吗?”
“当然明白,”查莉说,“这其实也不坏。你现在可以放下包袱,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住所,”我说,“而且所有人都对我很恼火。”
“只有你那些混账家人对你恼火。至于工作,你可以在别的出版社另找一份。”查莉说,“知道吗?也许我真的不会唱歌,但你真的会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