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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把我丢进来的,”跳舞小丑潘尼歪斯说,“风把整个马戏团都吹走了。你能闻到马戏团吗,乔治?”
乔治往前挪了挪。他忽然闻到花生味了!热腾腾的烤花生!还有醋!那种你从盖子上的开口倒在薯条上的醋!他闻到棉花糖和炸甜甜圈的味道,还有淡而刺鼻的动物粪臭味。他闻到木屑上的樱桃香味,可是……
在所有味道里,他还闻到洪水、腐叶和深水沟的味道,感觉又湿又臭。那是地下室的味道。
不过,其他味道更强。
“我当然闻到了。”他说。
“想要你的船吗,乔治?”潘尼歪斯问,“我再问一遍,因为你好像并不急着拿回去。”他微笑着将船举高。他穿着松垮的丝绸衬衫,上面钉着橘色的大扣子,一条亮蓝色领带垂在胸前,双手戴着白色大手套,跟米老鼠和唐老鸭一样。
“当然想。”乔治望着排水沟说。
“那要气球吗?我有红的、绿的、黄的、蓝的……”
“它们会飘吗?”
“飘?”小丑笑得更开心了,“那还用说?会啊,它们会飘!还有棉花糖……”
乔治往前走去。
小丑抓住他的胳膊。
乔治发现小丑的脸色变了。
他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恐怖,相较之下,他对地下室怪物的想象简直像甜美的梦境一样。那幅景象一举粉碎了他的理智。
“它们会飘。”排水沟里的东西低声唱道,歌声中夹杂着轻笑。它用虫子般黏稠的触手抓着乔治,将他拖向恐怖的黑暗之中。雨水奔腾呼啸,将暴风雨收割的残骸送往大海。乔治扭开头,不肯看向那终极的黑暗,开始朝雨水尖叫,朝盘踞在德里镇上空的秋天失控地尖叫。那是一九五七年的秋天。他的尖叫凄厉刺耳,威奇汉街的所有居民都跑到窗边或门廊上。
“它们会飘。”那东西咆哮道,“它们会飘,乔治,等你下来我这里,你也会飘——”
乔治一侧肩膀抵着人行道的水泥边缘,因为洪水暂停鞋船鞋店的工作在家休息的戴夫·加德纳只看到一个穿黄雨衣的小男孩在水沟里挣扎、尖叫,泥水漫过男孩的脸,让尖叫听起来像吹泡泡。
“这里所有东西都会飘。”难听的嗓音带着轻笑低声说。乔治·邓布洛忽然听见撕裂声,接着是剧烈的疼痛,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戴夫·加德纳最先赶到,虽然第一声尖叫才过了四十五秒,但乔治·邓布洛已经死了。加德纳抓住雨衣后背,将乔治拉回路面,让他翻过身来……接着他也开始尖叫。乔治雨衣的左半边染成了鲜红色,左手没了,只剩一个洞,血从洞里渗出,流进排水沟里。撕裂的雨衣下突出一块骨头,白得可怕。
男孩的眼睛望着白色的天空,当戴夫踉跄退开,走向从四面八方慌忙跑来的小镇居民时,那双眼睛开始被雨水填满。
排水沟里的水就快到顶了(事后郡治安官用恼怒、挫败、近乎痛苦的语气对德里《新闻报》的记者说,沟里找不到人,就算大力士赫拉克勒斯也会被激流冲走),乔治的纸船继续向前,经过漆黑的洞穴和漫长的水泥管道,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其间还曾经和一只死鸡捉对厮杀。死鸡脚爪发黄,活像爬虫的爪子直直地指着渗水的天花板。一船一鸡纠缠到镇东的岔口才分道扬镳。鸡被水冲往左边,乔治的船继续往前。
一小时后,当乔治的母亲在德里医院急诊室服下镇静剂,结巴威惊讶得满脸苍白,呆坐在床上听父亲在起居室里(乔治出门时,母亲还在房里弹琴)发出嘶哑的哽咽声时,纸船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从水泥豁口射了出来,顺着水沟加速往前,朝无名小溪漂去。二十分钟后,小船驶入湍急的佩诺布斯科特河,天空出现了第一道蓝。暴风雨结束了。
小船载沉载浮,时而进水,但始终没沉。两兄弟的防水工作做得很好。我不晓得船最后漂到了哪里。谁知道?说不定它一路漂到海上,到现在还没停,就像童话里的魔法船一样。我只知道它离开德里镇时还没有沉,乘着洪水继续往前,永远离开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