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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先高后低、向下微微倾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新的沼泽。蕨类和圣诞灌木泡在三十厘米深的水里。即使坐在对岸,他们仍看得见沼泽不断扩张,生出新的小沼泽,稳稳地向西推进。水坝后方,坎都斯齐格河成了辽阔的深潭,不再是早晨浅缓无害的模样。

下午两点,持续扩张的深潭已经吞噬了大部分河岸,不少溢流几乎和原本的河道一样宽。大家都跑去垃圾掩埋场紧急寻找更多建材,只有本留守,按部就班地用草皮填补缺口。其他人不只拿了木板回来,还有四个磨光的轮胎、一扇四九年产的哈德森黄蜂轿车生锈的车门和一大块波纹钢板。在本的指挥下,他们在原本的水坝两旁做了侧翼,防止河水从两端绕过,而且侧翼顺流向后斜了一个角度,使得水坝更加牢固。

“河水完全给堵死了,”理查德说,“老兄,你真是天才!”

本微笑着说:“还好。”

“我有几根云斯顿烟,”理查德说,“谁想来一口?”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压扁的红白色纸盒,递给他们。埃迪想到香烟会让哮喘恶化,所以拒绝了。斯坦利也拒绝了。威廉拿了一根,本犹豫片刻也拿了一根。理查德拿出一盒火柴,盒子上写着“洛伊丹”。他先帮本点烟,再帮威廉点烟。正要替自己点时,威廉却把火柴吹熄了。

“谢了,邓布洛,你这个浑小子。”理查德说。

威廉的微笑中带着歉意,说:“一根火、火柴三、三支烟,会倒、倒霉。”

“你们这些家伙生下来才叫倒霉咧。”理查德说。他用另一根火柴点了烟,头枕着两只胳膊躺在地上,烟直直对着天空。“云斯顿,香烟就该是这个味道,”他念完这句广告词,微微转头朝埃迪眨了眨眼睛,“对吧,小埃?”

埃迪发现本看着理查德,眼神既崇敬又有些提防。埃迪认识理查德·托齐尔四年了,还是搞不清楚理查德是怎样一个人。他知道理查德成绩不是A就是B,但也晓得他的操行常常拿C或D。理查德每次拿着糟糕的操行成绩回去,总是让父亲伤透脑筋,母亲掉眼泪。理查德每次都发誓要痛改前非,也真的努力过……一阵子。理查德的问题在于他坐不住,而且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这些毛病在荒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荒原不是彼得·潘的梦幻岛,能当野男孩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想到自己是后口袋里塞着哮喘喷剂的野男孩,埃迪就觉得好笑)。荒原很好,但终究得离开。回到现实世界,理查德的胡说八道总让他惹上麻烦。惹到大人就已经够糟了,惹到亨利·鲍尔斯那样的大孩子更是雪上加霜。

他出现在荒原的那一幕就是最好的例子。本·汉斯科姆还没打招呼,理查德已经跪在他脚跟前,张开双臂,夸张地顶礼膜拜。他每磕一次头,双手就啪地在泥巴河岸上拍一下,并且开始模仿声音。

理查德会模仿十几种声音。之前某个下雨的午后,他和埃迪在埃迪家车库上面的阁楼看《小露露》漫画。他对埃迪说,他以后要当全世界最伟大的腹语表演者,甚至比埃德加·伯根还了不起,每星期都上《苏利文秀》。埃迪很佩服好友的雄心壮志,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首先,他模仿的每一个声音都很像理查德·托齐尔。这不表示他的模仿不有趣,他有时确实很好笑。理查德提到插科打诨和放屁时,用的是同一个词,都用“放炮”来形容。而不管是插科打诨还是放屁,他都常常……而且往往不得体。其次,理查德说腹语嘴唇会动。不是偶尔动,比如发p或b的音时,而是常常动,每个音都动。

最后,理查德说他要说腹语,通常撑不久。他的大多数朋友都太善良(或被理查德那种迷人又累人的魅力吸引),没有告诉他这些小毛病。

理查德跪在又惊又窘的本·汉斯科姆面前疯狂膜拜,用他称之为“黑鬼吉姆”的声音开始说话。

“求求您啦,干草堆老大!”理查德大叫,“别压在俺身上啊,干草堆大爷!您要是压在俺身上,俺就变成肉泥啦!求求您啦!求求您!一百五十公斤的大肥肉,奶子和奶子隔了两米远,干草堆闻起来就像豹子的大便!俺会尿裤子的,干草堆大爷啊!俺一定会尿裤子!千万别压在我这个小黑仔身上啊!”

“别、别理、理他,”威廉说,“理查德就、就是这样,他是疯、疯子。”

理查德跳起来说:“我听见了,邓布洛。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我就叫干草堆压死你。”

“你老、老爸最好、好的种都没、没留、留下来。”威廉说。

“没错,”理查德说,“但你瞧瞧,我这个种就够好了。你好啊,干草堆?我叫理查德·托齐尔,兴趣是模仿声音。”说完他伸出手,本也愣愣地伸出手,结果理查德突然把手收回去,吓了他一跳。

理查德玩够了,才乖乖和本握手。

“我叫本·汉斯科姆,请多指教。”本说。

“我在学校见过你。”理查德说,他伸手朝泛滥的河水一指,“这玩意儿肯定是你的杰作,这几个蠢蛋连用火焰枪点鞭炮都不会。”

“那是你,理查德。”埃迪说。

“哦,所以这是你的主意啰,小埃?天哪,失敬失敬。”说完他又开始跪在埃迪面前发疯。

“别闹了,起来,你弄得我满身都是泥巴!”埃迪大叫。

理查德跳起来,又捏了埃迪的脸颊一下,喊说:“可爱、可爱、可爱哟!”

“住手,我讨厌这样!”

“从实招来,小埃——水坝谁盖的?”

“本、本教、教我们、们盖的。”威廉说。

“干得好。”理查德转身,发现斯坦利·乌里斯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他后面,默默地看他耍猴戏。

“这位是斯坦,斯坦利·乌里斯。”他对本说,“斯坦是犹太人,基督就是他杀的,起码维克多·克里斯是这么告诉我的。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斯坦利。我心想他年纪这么大,应该能去帮我们买啤酒。

对吧,斯坦?”

“我想你搞错了,那是我爸。”斯坦利用低沉的、令人愉快的声音说。所有人都笑了,连本也笑了,埃迪更是笑到气喘,眼泪直流。

“放得好!”理查德大喊,双手高举过头大步绕圈,像示意进球有效的美式足球裁判一样。“斯坦放了一个好炮!真是历史性的一刻!万岁!万岁!”

“嗨。”斯坦利和本打招呼,似乎把理查德当成了空气。

“哈啰,”本回答,“我们二年级同班,你是那个——”

“不说话的小孩。”斯坦利把话接完,露出微笑。

“对。”

“斯坦就算满嘴是屎,也说不出个屁来,”理查德说,“而他常常满嘴大便,哇哈哈——”

“闭、闭、闭嘴,理查德。”威廉说。

“好吧,但我还有一件事要说。虽然我很不想说,不过你们的水坝快完蛋了。峡谷就要被淹了,弟兄们,赶快疏散妇女和儿童吧。”

说完理查德鞋子没脱、裤管没卷,就跳进河里,开始将草皮扫到离他比较近的水坝侧翼,因为顽强的河水又开始将填充物冲走,形成泥泞的细流。他眼镜一边镜脚用红十字会的胶带缠着,干活时,胶带尾端不停地拍打他的脸颊。威廉和埃迪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耸了耸肩。理查德就是这样。虽然满口屁话……但有他在感觉很棒。

他们接下来忙活了大约一小时。理查德乖乖听从本的指挥(多了两个人使唤,可以玩得更大了),而且以疯狂的速度执行。任务一完成,他就会回报给本,请他下达新的指令,听完还并拢湿透的鞋跟,向本行英国军人的反手礼。他一边干活,一边用别人的声音和伙伴们聊天。一会儿是德军指挥官,一会儿是英国佬巴特勒、南方参议员(听起来很像卡通里的莱亨鸡,后来演变成他的一个有名的角色彪福·齐斯德莱佛上校)和电影腔新闻播报员。

工程不是有所进展,而是进展神速。到了快五点的时候,大家坐在岸边休息,理查德之前说的话似乎应验了。他们真的把河水堵死了。车门、铁皮和旧轮胎构成了第二道水坝,被大量石块与泥土支撑着。威廉、本和理查德抽着烟,斯坦利躺在地上。其他人可能以为他在看天空,但埃迪很清楚,斯坦在看河对岸的树,留意有没有晚上可以记进他的鸟类笔记本的鸟。埃迪自己跷着二郎腿,感觉既疲惫又愉快,像喝了几杯似的。那一刻,他觉得这些同伴真是太棒了,是人生梦寐以求的好搭档。他们在一起感觉很对,配合得天衣无缝。他找不出更好的解释,而且好像也不需要解释,因此他决定不管它。

他扭头看本。本姿势笨拙地拿着抽了一半的烟,不停地吐口水,好像不太喜欢那味道似的。埃迪看他摁熄香烟,用土埋了起来。

本抬头发现埃迪正在看他,难为情地把头扭开了。

埃迪瞄了威廉一眼,发现好友脸上浮现出他不想看到的表情。威廉望着河对岸的树林和灌木丛,眼神迷蒙,若有所思。忧愁再度出现在他脸上。埃迪觉得威廉像是遇到了很大的困扰。

威廉似乎读到了埃迪的心思,转过头看着他。埃迪露出微笑,但威廉没有,而是将烟捻熄,转头看其他伙伴。就连理查德都是一副沉浸在思绪中的神情,这种事简直和月食一样稀奇。

埃迪知道,威廉如果有大事要讲,总会等到绝对安静时才开口,因为说话对他是件吃力的事。他忽然希望自己有事可说,或理查德又开始玩腹语。他觉得,威廉要是打破沉默,一定会讲出很可怕的事,让一切从此改变。埃迪想都没想,就伸手到后口袋里,将喷剂掏出来握在手中。

“我、我可以告、告诉你们一件、件事吗?”威廉问。

四个人都转头看他。理查德,说个笑话吧,埃迪心里想,说个笑话,或是很夸张的话,让他难堪,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让他闭嘴就好。不管他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我不想改变任何事情,我不想害怕。

他心里响起一个阴森沙哑的声音:十分钱我就做。

那声音突然勾起一个影像:内波特街的房子。前院长满杂草,侧面的花园无人照料,几朵大向日葵垂头丧气。埃迪打了个冷战,想把那声音和影像从脑海中甩出去。

“当然,威老大,”理查德说,“什么事?”

威廉张开嘴(埃迪更焦虑了),闭上(埃迪松了一大口气),又张开(埃迪又开始焦虑了)。

“你、你们要是敢、敢笑,我就再、再也不跟你、你们玩、玩了,”威廉说,“这件事很、很离谱,但我发、发誓它、它千真万、万确,不是我、我编、编造的。”

“我们不会笑的,”本说完看了其他同伴一眼,“对吧?”

斯坦利摇摇头,理查德也是。

埃迪很想说,才怪,威廉,我们会笑掉大牙,说你是大白痴,所以你还是闭嘴吧!但他当然说不出口。讲话的人是威老大啊。他可怜地摇摇头。不会,他不会笑,他从小到大从未像现在这么不想笑过。

他们坐在本指导他们盖的水坝上方,目光顺着威廉的脸庞滑向不断蔓延的河水和沼泽,又回到威廉脸上,默默听他诉说他打开乔治相簿后发生的事:相片里的乔治转头朝他眨眼,他吓得扔掉相簿,相簿里竟然流出血来。威廉讲了很久,很痛苦,说到最后更是满脸通红,全身是汗。埃迪从来没见他口吃得这么严重过。

但他还是说完了。他看着他们,神情既倨傲又害怕。埃迪发现本、理查德和斯坦利也是同样的表情。那是严肃的、充满敬畏的恐惧,感觉不到半点怀疑。他忽然有股冲动,想站起来大喊:太扯了吧!

这么扯的事,连你自己也不信,对吧?就算你信,你不会以为我们也信吧?相片里的人才不会眨眼!

相簿才不会流血!你疯了,威老大!

但埃迪不太可能这么做,因为严肃的恐惧也写在他脸上。他虽然看不见,可是感觉得到。

回来啊,孩子,沙哑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免费帮你吹,回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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