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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纲道:“这么说,嵇康也还不知道你来了驿馆调查?”邓义反问道:“吴长史是希望嵇先生知道,还是不希望他知道?”
都鸣又举杖欲打,吴纲摆手道:“罢了,先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都鸣便带人将邓义押来一处地牢,推了进去。地牢中只有一盏油灯,昏暗之极,邓义隐约看到墙角缩着一个人,忙问道:“先生是叫刘宝吗?”
那人惊愕之极,抬起头来,道:“我是刘宝,足下是谁?”邓义忙报了姓名,又道:“我受嵇康先生托付,专门来救刘先生出去的。”
刘宝道:“可你自己不是也被他们捉了吗?”邓义道:“我是有意如此。”
之前邓义、张小泉被吴纲驱逐出堂后,张小泉悻悻道:“这吴纲神情古古怪怪,一定还隐瞒了什么。不过他背后有镇南将军撑腰,咱们也不能拿他怎样。”
邓义想了想,又找到驿卒金忠,问道:“昨晚来拜访吴长史的两位宾客,进出时神色可有什么变化?”
金忠道:“变化?哦,想起来了,那褐衣男子来的时候神情挺紧张的,还四下张望。出去的时候完全变了一副样子,怒气冲冲的,很是生气,应该是跟吴长史话不投机吧。”
张小泉忙将邓义拉出驿馆,道:“会不会是吴纲一怒之下派人杀了或是绑架了刘宝?”邓义道:“这个吴纲,十分可疑。刘宝是他朋友,你我进去时,他却没有半句关心之语。”
张小泉登时醒悟,道:“是了,他明明已经知道刘宝失踪,却不问对方生死下落,实在异常。”
邓义沉吟道:“如果我们苦守在这里,暗中监视吴纲和他手下动向,一定会有所发现。只是我三日后要外出办事,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须得想个法子打草惊蛇才好。”
张小泉对其智谋颇为信服,忙问道:“你想怎么做?”邓义想了想,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在明,你在暗。我有意去接近吴纲,让他知道我已经怀疑到他,他也许会有所行动,极可能对我下手。”
张小泉一怔,道:“对你下手?且不说你好歹是受嵇先生托付,这里可是京畿重地,吴纲敢随意动手抓人吗?”邓义道:“镇南将军手下,可没有省油的灯。你刚才应该见到了,吴纲身边的侍从,全部是孔武有力的壮汉。”
张小泉道:“这我倒是留意到了,但天子脚下,总有王法……”忽想到这句话早已不适用形势,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邓义道:“如果吴纲对我动手,我便佯作不敌,任凭他手下人擒住我。吴纲一定会拷问我,盘问我到底知情多少,是否告诉了旁人等。”张小泉道:“那你不是有生命危险?吴纲问不出什么,一定会杀了你灭口。”
邓义道:“暂时不会,吴纲当然不会在意我性命,但他应该还是珍惜与嵇康嵇先生等人的交情及友谊。我既是受嵇先生之托寻人,吴纲暂时不会杀我,如果刘宝真在他手中的话,他多半会将我和刘宝关在一起。”
张小泉一时难以想明白其中关窍,道:“既然你有把握,便按照你的计划来。”
二人已知有人在暗中监视,假意争吵,张小泉愤然离去,邓义则独自留下,又找到驿卒金忠,如此叮嘱一番,是以才有后事。
刘宝听说邓义只是有意落入对方圈套,又惊又喜,问道:“这么说,邓君朋友很快就会赶来营救?”
邓义点点头,道:“劳烦刘先生现解开我手上绑绳。”又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先生又是如何被捉来这里?”刘宝道:“老实说,我也不明就里,但我想事情一定跟吴纲有关。”
原来当晚刘宝来到驿馆,正与吴纲密谈时,又有人深夜求见吴纲。吴纲很不耐烦,道:“没见到我有客人在吗?不管什么人,不见,有事明日再说。”手下人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对方称他手中有《原君书》。”
不独吴纲吃了一惊,刘宝亦是大惊失色,忙告道:“如果此人所言是真,必是东吴探子的身份。他好大胆子,竟敢深夜来到这里。”吴纲思虑片刻,道:“姑且让他进来,看他怎么说。”
这深夜携书求见吴纲者,便是逃亡在外的马市客栈伙计寒江。他进来后刚通报姓名,吴纲便问道:“你手中当真有《原君书》吗?”寒江道:“有。”从怀中取出《原君书》来。
刘宝当即嚷道:“就是他,就是他,当晚是他潜入东园杀了王表道长,被我撞见后,还想要杀我。”
吴纲皱眉道:“不是说凶手蒙着面吗,刘宝君能肯定是他吗?”刘宝道:“身材体貌差不多,他手中有《原君书》,还不是杀人铁证吗?”
吴纲便问道:“当真是你杀了王表道长吗?你深夜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寒江因有刘宝在场,始终不肯开言。吴纲一心想弄清楚寒江来意,只得将刘宝请了出去。而后寒江跟吴纲说了什么,刘宝一概不知,之后更是看到吴纲派手下护送寒江离去。刘宝阻止不成,再进去询问时,吴纲只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刘宝先回去,容他日后解释。刘宝无奈,只得就此告辞,哪知道离开没多久,便有人追上来问路,他未及回答,便被对方同伙击中后脑,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地牢里。
邓义已从张小泉口中大致了解了寒江一案,也以为他是在往东园归还《原君书》的途中被杀,忽听到寒江曾携书出现在驿馆,惊讶得无以复加,一时也难明究竟,便先告道:“将刘先生你掳来这里的,正是吴纲。他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不愿意你将寒江到访一事泄露出去。”
刘宝一怔,很是不解,道:“我和吴纲是朋友,他请我对寒江一事暂时保密,我也当场答应了他,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邓义道:“想来寒江跟吴纲所谈之事十分重要,吴纲为保险起见,必须得先扣下刘先生你,以确认寒江一事不会泄露。寒江被杀,多半也与此有关。”
刘宝惊道:“寒江被杀了吗?”邓义道:“就在昨晚。”
刘宝道:“寒江是东吴探子,这是确认无疑的事。他深夜求见吴纲,多半是想请其游说镇南诸葛将军起兵叛变。”忽想到自己赶去驿馆求见,亦是希冀吴纲劝说诸葛诞起兵,不过不是叛变,而是反抗司马氏。
邓义道:“果真如此的话,以吴纲谨慎性格,即使不立即将寒江捆送官府,也该当场扣下才是。”
刘宝道:“吴纲也想要《原君书》,会不会是寒江以书为诱饵,提了什么条件。吴纲表面敷衍,等寒江离开后,又暗中派人跟了上去,将他杀死灭口?”
邓义道:“而今寒江已死,死无对证,这些只有当面问过吴纲才能知道。果真是吴纲派人杀了寒江的话,《原君书》原册一定落入了他手中。”
话音刚落,牢门“铛”的一声打开了,都鸣引人进来,将刘宝和邓义带了出去。邓义绑缚已解,药力亦过,本欲趁机动手,擒住都鸣,然见其神色沮丧,料想大援已到,便凝手不发。
来到堂中时,不但张小泉人在,就连嵇康和向秀也都到了。吴纲脸色如土,十分难看。
嵇康见到刘宝、邓义安然无恙,便拱手道:“多谢足下尚且顾念旧情,未对他二人下毒手,嵇某对此感激不尽。但自此之后,嵇某与足下不再是朋友,希望足下多多自爱。”上前挽了刘宝之手,昂然走了出去。
吴纲举手欲拦,嘴唇嚅动了几下,始终没有说出话来。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向秀走到吴纲面前,行了一礼,道:“抱歉。”
吴纲茫然道:“向君有什么可抱歉的?”向秀道:“实在抱歉。”不再多言,转身去追嵇康。
张小泉将刀递给邓义,道:“这是吴长史手下还回来的。”又见邓义并无离开之意,跺脚道:“你怎么还不走?还等着派手下人拷问你吗?”
邓义道:“我答允了刘伶刘先生,要为他寻回《原君书》,事情还没有做完,怎能就此离开?”又道:“吴长史,《原君书》本非你之物,理该物归原主,这就请你交出来吧。今日之事,我会权当没有发生过。”
吴纲道:“如果邓君所提《原君书》,是指寒江手中的原册,他并没有给我。目下我手中所有的《原君书》,是东园主人吕安亲自送来的手抄本,莫非邓君想替刘伶君索回去不成?”
邓义道:“吴长史手中的《原君书》手抄本,今日方才拿到,昨晚寒江带着原册上门时,你手中还没有这册书,原册诱惑之大,可想而知。寒江既知吴长史想要《原君书》,便投你所好,携原册登门拜访。按照常理,既然是敲门砖,哪有不为主人留下的道理?”
吴纲道:“实话告诉邓君,寒江昨晚求见,只是拿《原君书》作诱饵,根本没有留下书册的意思。交谈一番后,他说有重要人物发了话,必须得将《原君书》还给刘伶,所以他要赶去东园还书。”
张小泉道:“但你心中仍然想要得到《原君书》,所以派人跟踪寒江,途中将他杀死,抢回了书册。”
吴纲很是恼怒,道:“我为何要杀寒江?我又怎么敢杀他?他手中握有把柄,在得到诸葛将军回复前,我万万不敢对他下手。”
张小泉吃了一惊,问道:“寒江手里握有你的把柄?不,应该是镇南将军的把柄。”
吴纲道:“不然你以为呢?寒江是东吴探子,正因命案被官府通缉追捕,他没有把握的话,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这个朝廷官员的面前吗?”又道:“本来我不必跟你二人多费口舌,但我若不说清楚,嵇康他们也会认为我私下截取了《原君书》原册,就算不再是朋友,这份不择手段盗取书册的罪名,我也背负不起。你二位请吧,希望不会再见。”
出来宅第,邓义左右望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张小泉道:“南郊一处豪宅,想必是诸葛诞私下在洛阳置办的住所。”
回来铁匠铺时,铺中只剩下向秀一人,嵇康已陪着刘宝返回东园。张小泉好奇问道:“向先生,你适才对吴纲说了两次抱歉,你抱歉什么?”向秀道:“抱歉不能再做朋友。”
邓义听在耳中,只觉得饶有深意,一时心中波澜翻滚,又生出无限感慨来。
张小泉却不容邓义发呆,将他拖到自己房中,告道:“我还挺喜欢你的,这么没边儿的寻人的事,你一下子就找到了人,还圆满解决了。”
邓义苦笑道:“张铁匠可不要随意喜欢什么人,尤其我还是个坏人。”张小泉道:“有时候坏人也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况且我还真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邓义道:“可是史沛就认为……”张小泉不以为然地道:“你管她做什么?你是大将军府的人,对吧?史沛认为你是坏人,仅仅是因为这个。司马大将军门生故吏多得是,按她的想法,那些人也全是坏人,山涛山先生是坏人,阮籍、阮咸叔侄是坏人,王戎也是坏人,‘竹林七贤’中,除了酒鬼和在我这里学打铁的两个,其他都是坏人。”
邓义道:“那不一样……”张小泉道:“管他呢?嗯,这个吧,其实我是有件事要求你。”
邓义道:“张铁匠想要什么?莫非你想跟我比武,一较高下?”张小泉笑道:“不是那个,我打赢了你又不会多块肉,逞那个强做什么!我想变得更聪明些,就让我跟你一道追查《原君书》原册下落,如何?”
邓义摇头道:“我不算什么聪明人,张铁匠眼前这些人,嵇康先生、向秀先生、刘伶先生,哪个不是聪慧绝顶?况且也许不必我再去追查《原君书》了,刘伶先生自己想了个绝妙的法子。”
张小泉听说刘伶往永和里西坊门贴了一张寻书告示,瞠目结舌半晌,才问道:“这会管用?”
邓义思虑许久,才道:“说不好。之前我认为这法子一定会管用,但后来怀疑吴纲截取了《原君书》后,便知他一定不会归还,所以才当面索要。”
既然吴纲没有杀人劫书,那么一定是杀死寒江的凶手取走了原册。刘伶寻书一事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凶手必会知晓。倘若他心中尚对“竹林七贤”怀有敬意,悄悄归还书册,不但能息事宁人,也许还会传为一段风流佳话,当然官府不会因此而放弃对他的追捕。
张小泉道:“万一凶手认为还书是个陷阱呢?”邓义道:“就算有陷阱,但还书的法子有很多种,只要想还,便一定能还回去。”
张小泉愈发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说刘伶这法子不一定会管用?”邓义道:“问题就在那本书上。《原君书》传到朱夫人手中近三十年,没出过任何事,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人对这本书感兴趣?”
张小泉道:“你也一心想要《原君书》,你回去问问你那位司马大将军呀。”邓义道:“我原先以为是因为王肃,但而今看来,是司马大将军自己想看那本书。”
张小泉道:“这么说,京城中的传闻是真的了,王家人恼恨朱相士算命不准?”
邓义不答,只道:“司马大将军因为王肃病重后多次提及《原君书》而关注此书,倒也不足为奇,其他人又是为什么呢?王表是个方士,钟爱相术之类的书册,也是情理之中之事。吴纲应该是为镇南将军诸葛诞求书,诸葛诞曾是与夏侯玄齐名的大名士,风头最劲之时,连“竹林七贤”也比不上,他的见识学问,远非王表所能比,为何突然对《原君书》有了兴趣?”
张小泉笑道:“你是在问我吗?要我说,我可不关心诸葛诞为什么会对《原君书》有兴趣,我关心的是,诸葛诞到底有什么把柄,能被寒江这样的人捏住。”
莫非诸葛恪执掌东吴军政时,诸葛诞曾与侄子暗中通信联络,而今诸葛恪虽因内讧被诛,其信函却被东吴探子用作了要挟诸葛诞的筹码?
张小泉道:“果真如此的话,吴人用心就十分险恶了,即便不是要挟诸葛诞起兵谋反,也是逼迫他利用职权之便为吴国办事。以诸葛诞为人,前者不会发生,但后者却是不得不为之。”
邓义摇头道:“未必会如此。诸葛诞不是蠢人,吴纲也不是蠢人,该知道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便是永无尽头,不至身败名裂,不会休止。相反,诸葛诞若是将与诸葛恪联络一事坦白出来,朝廷权衡之下,应该不会追究。”
张小泉道:“你是说,就算吴人有诸葛叔侄的通信,也不足以成为令诸葛诞就范的把柄?”
邓义道:“诸葛氏家风和睦友孝,即便分事不同君主,也依旧保持着往来。诸葛亮长子诸葛乔,本是诸葛瑾次子,过继给弟弟为嗣,后来诸葛亮有了亲子诸葛瞻,才改诸葛乔为养子。两年前诸葛恪被杀无嗣,诸葛乔又令儿子诸葛攀回作诸葛瑾之后。”
张小泉道:“行了行了,你怎么对人家诸葛家的家事那么清楚?总之我听明白了,你是说,寒江手里,应该还有更厉害的把柄,所以才会吓得吴纲不惜撕破脸皮,将刘宝扣了下来?可世上还有比通敌叛国更大的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