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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把头扭开,松开孩子,要不是西奥接住了孩子,孩子没准会从她身上滚下去。她静静的,似乎筋疲力尽到再也难过不起来,但是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西奥听见一种低沉的、近乎音乐般的低吟声,是如同失亲之痛的哀哭声。她在为玛丽亚姆哀恸,而对自己孩子的父亲她也没有这样子过。
西奥弯下腰,把她搂住,因为孩子在两人中间,他的动作显得笨拙了些。他努力地想把两人都搂在怀里,嘴里说着:“记着还有孩子,孩子需要你,记住玛丽亚姆想要的。”
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点了点头,再一次把孩子从他手里接过来。他把水瓶放到她嘴边。
西奥从篮子里拿出三个锡罐子。有一个罐子上的标签已经掉了。罐子沉甸甸的,无从知道里面是什么。第二个罐子上的标签上写着“水蜜桃罐头”。第三个罐子里是番茄酱烘豆。为了这些东西和一瓶水,玛丽亚姆死了。可是西奥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玛丽亚姆死是因为她是为数不多知道孩子真相的人中的一个。
开锡罐的刀子是老式的,部分已经生锈,切入的边缘已经变钝,但是足以打开罐子。西奥把锡罐锉开,然后往后扳开盖子。他用右胳膊环住朱利安的头,开始用左手中指掏豆子喂她。朱利安贪婪地吮吸着。喂她的过程是爱的举动。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五分钟,罐子有一半空了,朱利安说:“现在轮到你了。”
“我不饿。”
“你怎么会不饿?”
他的指关节太粗,伸不到罐子的底部,因此现在轮到她来喂他。朱利安坐起来,把孩子放在大腿上,把小小的右手指伸进罐子里,开始喂他。
西奥说:“豆子真好吃。”
罐子里的东西吃完以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往后一躺,把孩子抱在胸前。西奥在她身边躺下。
朱利安说:“玛丽亚姆是怎么死的?”
他知道这是她会问的问题。他不能对她撒谎。“她是被勒死的。一切应该发生得很快,或许她根本没有看见他们,我觉得她没有时间去恐惧或痛苦。”
朱利安说:“可能只持续了一秒钟,两秒钟,或许更长。我们无法替她感受那几秒钟。我们无法知道她的感受,恐惧和痛苦。在两秒钟里,人或许会感受到一生的痛苦。”
西奥说:“亲爱的,现在对她来说都结束了。他们再也折磨不了她了。玛丽亚姆、加斯科因、卢克,议会再也抓不住他们了。每次受害者的死亡对残暴来说都是一个小小的挫败。”
朱利安说:“这种安慰话太过勉强。”说完又是一阵沉寂。后来她又说:“他们会试图把我们分开,对吗?”
“生也好,死也好,高官也罢,权力也罢,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人世间没有,天堂也不会有。”
朱利安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脸上。“哦,亲爱的,你不能这么说。但是我喜欢听你说这些话。”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们为什么不来?”这句问话中没有痛苦,只有些许的不解。
西奥伸出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手指缠绕着她那滚烫的畸形手掌,很惊讶他以前怎么会对它那么排斥。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但没有回答。他们肩并肩一动不动地躺着。他感受到锯材和熄灭了的火的强烈气味,感受到阳光从长方形的窗框透进来,映照在地板上,如同绿色的面纱,感受到寂静,空气纹丝不动,鸟儿一声不吭,感受到了她的心跳和他自己的心跳。他们沉浸在一种忘我的聆听状态,焦虑神奇般地消失了。这就是受折磨的人经历极端的痛苦后,进入平静状态时所感受到的吗?西奥心里不由得想:我已经做了要做的事情。孩子如她所愿生出来了。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的时刻,无论他们如何对待我们,都无法剥夺这些。
打破沉寂的是朱利安:“西奥,我觉得他们到了。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