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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大叶绿茶的浓度太高了,罗纬芝身心都被它控制。恍惚间,看到郝辙的身体赏心悦目,郝辙神采飞扬雄辩滔滔。就在她准备以身相许的时刻,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种非常特殊的从未经历过的内在之痛,从椎骨前方深处生发出来,利剑一般刺透了她的肺腑。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跪蹲在地上。紧接着,她觉得口中滑腻,用手掌捂住了嘴。这时候,咕噜一下,好像是一条小鱼跳出了喉咙,滑落到了手心。罗纬芝低头一瞥,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手掌中的痰。
很小的一团半透明黏液中,像授勋的带子,横亘着一条血丝。明艳纤秀,略有弯曲,好像正走在打出一个蝴蝶结的途中,略有点不自量力。平心而论,它美丽得触目惊心。
就在那一刹那,罗纬芝确定无疑地知道,自己感染了花冠病毒。她立刻斩断了和郝辙进一步亲密接触的打算,以防把花冠病毒传染给郝辙。
能够突然引发血痰的疾病,最常见的只有两种:一种是肺结核,一种是癌症。当然还有支气管扩张之类的疾病,但那多半有长久的病史,和罗纬芝关系不大。罗纬芝没有肺结核,没有发热盗汗咳嗽咳痰。肺结核的发病通常像个绅士,缓缓踱着步子,现在症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而来,风格迥异。至于肺癌,罗纬芝觉得可能性甚低。她不吸烟,家里也没有人吸烟,家族也无此病史。平日很少外出,基本上也不存在长期被动吸二手烟的可能性。再说肺癌主要见于男性老人,罗纬芝是女性年轻人……
在短短的时间内,罗纬芝的脑子像高速的计算机,把自己可能罹患的疾病作了逐个排查。其实,这个步骤是多余的。从看到血痰的第一秒,她就明白那个可怕的诅咒已经应验——她感染了花冠病毒。
现在,伙伴们都走了。罗纬芝呆坐在阳光下,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要向袁再春汇报……然后接受检查……住到A区医院,和真正的花冠病毒病人在一起……没有任何特效药,只有凭借意志力死死挨着。闹不好,就成了于增风第二,然后尸体就被运到山区的葡萄酒窖改造的停尸库里,尸体压着尸体,好像丰收的麦秸垛……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见不到阳光,再也不能读书和敲击电脑……原以为很漫长很长久的人生戛然而止!
她不甘啊!她要闻到更多的花香,看到今夏的第一张莲叶。她想仰望钻石般细碎微闪的星空,她要有吉祥幸福的一生。她不能让生命轻而易举地被扫灭,如同朝不保夕的蜉蝣。
罗纬芝全身开始哆嗦。她无法判断这是因为惊吓还是真的开始发烧。赶紧挪步回到207,拿出一支配发的水银体温计夹好。在等待了一百年之后,拔出体温计,忙不迭地去看,她很高兴,那条水银红蛇,刚刚爬到37℃。这说明自己不烧啊!不幸仅仅高兴了十分之一秒,她紧接着质疑自己——夹住体温计的时间够了吗?感觉上很久,会不会还是太短了?也许因为忍受不了长时间的煎熬,她提前把体温计抽出来了?这样的结果没有参考价值啊。她只好把体温计第二次用腋窝夹住,为了保证足够的时间,她特地看了钟表,并用铅笔记下了时间。继续等待了一千年,她死死盯着表,在过去了10分钟之后——这是一个极为充分的测查时间了。她颤抖着手抽出了体温计,目光灼灼看过去。这一次,红蛇攀上了38℃。
千真万确发烧了。
胸痛袭来,是那种令人万分恐惧的深处搅痛,仿佛一台马力强大的切割机,以锋利的刃口,螺旋着扫过她的肺叶。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