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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廖大国抓起衣服,拍了拍我肩膀,“别太辛苦。”
廖大国走了以后我去了冷藏室,将第二名死者的遗体从大抽屉里拉了出来,通过移动单车推进了法医室里,闷热的夜晚顿时之间变得凉爽起来。
头颅缺失的遗体已经被冻成了冰块,白森森的,透着一股子寒气儿,再加上如同“人体拉链”一般的解剖刀创,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
待冰冻自然融后,我穿上解剖服走到她们中间,握着手术刀切割那卑微的,已经残缺不全的身体。
经过繁琐的尸检程序,我在一具遗体上有了新的发现。
死者两手手心各有三条条状白色区域,形态类似沟状勒痕,两深一浅,这种空白区是生前形成,死后保留。人活着的时候血液正常流通,因为血液充盈毛细血管,所以皮肤白里透红。但当受到挤压的时候,血液会向周围扩散。皮肤会随之变成灰白色,和受压物体的形状完全相同。在空白区脱皮的组织中我侥幸发现了一些微量物质,看上去类似“屑”。因为物质数量太少,达不到检测需求的提取量,我只好将整块组织切割下来,利用显微镜、多波段光源观察,又通过沉淀、显色等化学反应来判断微量物质的属性。
化验结果显示,该物质有光泽,微红色,在液态中不易溶解或不可溶解,湿气中易氧化,很明显是一种金属氧化物,而能产生氧化物的金属只有铁。
所以得出结论,这种物质是三氧化铁,俗称铁锈。
第二具死者遗体是维薇主刀解剖的,但她并没有发现死者手心内的疑点,主要原因可能是要离开这里了,心情不太好,所以尸检的时候会心不在焉。
每个人都有疏忽的时候,所以才需要二次、三次甚至多次尸检工作,所以这样的马虎也算不得上什么。
这晚,我留在法医室里,与尸同眠。
夜深。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急躁的脚步声,像是有不少人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从沙发上缓缓地坐起来,慢腾腾地走到了门口,我看到四五名刑警跑来跑去,廖大国也在其中。
“不用打了,沈毅在这儿呢。”
张弛冲廖大国吼了一声,那边大声命令,“让他赶紧准备准备。”
我眯着半睡半醒的眼睛问张弛,怎么了?
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底儿,看这兴师动众的景象就知道发生案子了,但还是觉得亲口问一问心理上会更有准备。
“找到了。”
“凶案现场?”我大声问。
张弛阴森回答,“人头!”
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拖着笨重铝制工具箱的我就被张弛拉上警车,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不少人拿着棍棒,驱赶着一只似乎发疯了的大黄狗。
没有人认得这只大黄狗,自然不知道它是那户人家的,只知道它嘴里咬着的那个东西很恐怖。
一只啃着人头的大黄狗,让这个圆月之夜变得无比怪诞,荒谬。
廖大国冲着我大喊“沈毅过来!”
我拎着工具箱小跑过去,当距离拉近时速度又不受控制地放慢,地上那颗苍白的,被狗叼咬得面目全非的人头让人感到无比作呕,并不是说现场情况有多壮烈,而是这种死亡的恐惧与绝望实在让人感到压抑。
张弛勾了勾我,问,“你怎么了,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没事。”我缓过神,敷衍着。
我只是想起了那位家属说过的一句话,她的女儿爱干净,害怕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让她抱着自己的头……
放下工具箱蹲在地上,我没有去碰这颗人头,而是掰开那只大黄狗的嘴,在锋利的牙齿以及喉咙内剐蹭下一些碎肉渣和头发丝。
“帮我挡着点,这狗肚子里面有东西。”
动了刀,掏出狗胃,我发现了大量半消化的人体组织。
“你带东西了吗,帮我做粪检!”
“做粪检干嘛?”张弛问。
“一会你就知道了。”
“你给我个方向。”
我说,“看看它的粪便里有没有人的NDA。”
张弛做了粪检,说白了,就是微量物质提取,但通常我们是从人体皮肉组织与毛发里提取微量物质,而这次却成了从物质中提取人的组织碎片。
结果和我预料得完全一致,这只狗的粪便里含有大量的人类DNA。
而且大便呈溏结形状,含有人肉消化分解后所形成的蛋白肽和氨基酸。
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震惊,难道这是一条吃人肉的狗?
“我顺便捎带着对了一下,两组DNA很像。”
我又补充道,“我刚才也看了创口,是利器所致,创面整齐,一刀砍下来的。”
廖大国露出又震惊又振奋的表情,大叫一声,“是谁养的这条狗,从哪跑出来的,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找出来。”
因为在现场的人员不够用,廖大国又打电话回局里,这一次几乎是全员出动,在这一带的棚户区内大范围搜索。
我和张弛则带着人头和狗的尸体回到局里进行更系统的化验,意外的是我在这只狗的脚掌内发现了三氧化铁。
不久。
张弛欢天喜地跑进法医室,“没有错,是一个人的。”
我抓起电话打给廖大国,告诉他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三氧化铁和DNA检查说明这只狗是从凶案现场跑出来的!
撂下电话后,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和张弛从午夜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廖大国那边始终没有一点的消息。
“不能这么干等着了,咱们还是过去看看。”
“你说咱们每天吃灰吃土跑现场,尸里来尸里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张弛精疲力尽地半躺在沙发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你自己去吧,我实在挺不住了。”
这时门开了。
段局威严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张弛立马生龙活虎起来,没有神采的双眼登时睁得溜圆儿。
“辛苦你们了。”
“您这么晚都来局里工作,我们真得跟你好好学习学习。”不管什么时候张弛都不忘拍马屁。
“廖大国已经和我汇报过了,我现在要去现场,你们两个是想继续偷懒还是跟我一起去?”段局一句话就戳漏了张弛的伎俩,搞得我们两个都很难为情。
“我们就知道您要来,这不是在等您呢么。”张弛屁颠屁颠跟在后头,一路马屁。
车上。
段局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亲临现场,从而看得出来事情的严重性。
车子一路驶过西湖大路,孙晓萱的家就在这条路上。再往东南行驶四五公里便是发现尸体的那条河,而沿着河道向西行驶不过十分钟就是面临拆迁改造的棚户区,每一个地点都在我画过的那个圆圈里,又一次引发我的深思。
到了现场廖大国紧忙跑来汇报进展,段局更是严肃地重复了那一句话,“我已经和市里做了汇报,天亮之前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是。”
廖大国转身就走,踏着月光,身影很快湮没在幽暗之中。
我和张弛也没有闲着,跟着警队一起疯狂寻找,终于在天亮以前锁定了一个可疑地点——棚户区东南角的一间老房子。
“这里有狗爪印,看上去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刑警队里几个老人荷枪实弹,跟着廖大国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面前的芦苇荡,朝着不远处的这间孤零零的老房子快速移动着。
到了这地方以后,廖大国轻轻扣动了几下铁门,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在吗?”
里面十分安静,没有人回应。
我顺着墙壁上一个豁口向院子里面望去,虽然天色早已经深黑,但在月光笼罩中我还是清楚看到不远处的一个锈迹斑斑的庞然大物。
这一刻忽然想通,什么东西手抓住的同时还会碰到头。
答案就在眼前——狗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