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自打张士师从琅琅阁回来,舒雅心中十分关切,视线尽落在他身上,只是老管家不停地叨东叨西,不得其便相询,此刻突然见到那茶壶茶杯,立时惊诧万分,睁大了眼睛,问道:“那茶……”

张士师稍一回头,即刻想起自己送瓜后离开韩府时,舒雅正在东面石桥上徘徊,莫非当时他正要往琅琅阁而去?他既是韩熙载门生,又是夜宴常客,李云如绝对不会提防,如此,他便有许多机会往茶水中下毒。不然,为何他一见到茶壶茶杯就变色至此?最紧要的是,他脱口而出的是“茶”,而不是“茶杯”或者“茶壶”,可见他早知茶水中有蹊跷。心中既这般想,望向舒雅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怀疑,问道:“今日舒公子可曾去过琅琅阁?”舒雅断然道:“没有。当然没有。”态度甚是坚决。

张士师心想:“你现在可以抵死不认,一会儿验出茶水中有毒,再有小布作证与我一道看到你往琅琅阁去,你可就无法抵赖了。”当下不再说破,环视一周,望见只有侍女吴歌发髻上别着根长长的银簪,便上前道:“可否借娘子簪子一用?”吴歌惊奇地问道:“做什么用?”张士师道:“验一下李家娘子的茶水中是否有毒。”

众人立即一阵哗然,舒雅更是惊道:“这茶怎么会有毒?”他愈是如此,张士师愈是怀疑,只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旁人也渐渐明白过来。起初舒雅尚强作镇定,但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审视下,不由自主地开始慌乱起来。

吴歌却是不愿意拿出自己的银簪来试毒,只嘟囔道:“舒公子怎么会往李云如杯中下毒?他疼她还来不及呢。”张士师一呆,问道:“你说什么?”

吴歌不敢再深说,见众目睽睽下实在难以推托,只好拔下簪子交给张士师。张士师接过银簪,小心翼翼地探入茶杯中——刹那间,簪子一头立即由银白变成了灰黑——尽管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就连舒雅见此情状,也禁不住地打了个寒战。张士师又捏住银簪中间,将另一头伸入茶壶中,果然又变成了黑色。

一片惊呼声后,舒雅的脸胀成了猪肝色,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我没有下毒……”张士师道:“请问舒公子今日何时到的韩府?”舒雅又是局促又是恼怒,他虽绝迹仕途,毕竟是南唐科举状元,才誉江南,现今却被一小小县吏当众盘问、怀疑成下毒凶犯,颜面何存?然则当此情形,却又不能不答,只得强忍怒气,答道:“大约酉时……我虽比其他人早到,可我没有下毒……”张士师道:“日暮时分,我曾看到你往琅琅阁而去。”舒雅道:“那是……”又立即觉得不妥,改口道:“我只是在桥上走了走,根本就没有进琅琅阁。”

他明显底气不足,言语苍白无力,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人肯相信他?一时间,唾骂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困惑者有之,惋惜者有之,道道目光如风刀霜剑紧逼着他,他最重颜面,顿感如坠地狱,真恨不得那被毒死的人是自己。无地自容之下,他只好求助地望向韩熙载,希望老师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出人意料的是,韩熙载却始终一语不发,只闷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皮发呆,对堂内一切置若罔闻,看起来李云如之死对他打击极大。

幸得李家明此时开了口,大声道:“典狱有些武断了!就算舒雅去过琅琅阁,但去过那里的又不止他一人。难道不可能是韩曜趁大伙儿在花厅夜宴、跑去东面下了毒吗?”他心下依然认定韩曜是凶手,此刻见到有证据指向旁人,当然很不服气。

张士师道:“好。那么,请问各位是谁最先见到李家娘子自东面住处来到花厅的呢?”诸人迟疑间,曼云忽道:“好像是客人们进来后,李娘子跟王娘子才一道进来的。对不对,丹珠?”丹珠早已经吓得傻了,只是茫然点了点头。

张士师道:“那么王家娘子就是第一个见到李家娘子自琅琅阁来到湖心岛的人了?”王屋山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

旁人以为她说不是第一个见到李云如的人,不料她顿了顿,又道,“我先见到的不是云如姊姊,而是舒雅公子。”老管家惊叫道:“他?!”舒雅脸色极为难看,但却不再强行辩解,只默默低下了头。

张士师也很意外竟然会另有目击者,忙道:“还请王家娘子讲得清楚些。”

王屋山便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事情始末,她虽然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大致的意思却很清楚:天黑掌灯之时,她离开琊琊榭来到花厅,当时宾客未到,于是打算出来走走,刚出院落,就看到舒雅正从东面石桥下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韩熙载从前院来到花厅,舒雅便随他一起进去;她又等了会儿,见到朱铣、陈致雍、郎粲、李家明等宾客正自复廊而来,就在此刻遇到了李云如,便联袂进了花厅。

张士师谢过她,又详细讲述了自己离开韩府的经过:天将黑时,他与小布一边掌灯一边离开小岛,看到舒雅正穿过东面石桥往琅琅阁而去;二人进入复廊后,先遇到了韩熙载;之后他与小布分手,独自前行,先后遇到了朱铣、郎粲、陈致雍、李家明及陪同侍女;到大门时,又见到了顾闳中和周文矩;到府外竹林时,看到了秦蒻兰以及暗中窥探的韩曜。

李家明早就不耐烦了,忍不住道:“典狱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又有何用?”张士师道:“这可不是不相干的事。”众人大多听得云山雾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郎粲催问道:“典狱,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张士师道:“奥妙就在这茶壶和茶杯中。”当即指出其中茶釉油光可鉴,茶水至少已经有两个时辰未动过——也就是说,李云如中途回去换衣裳时并未喝过这杯茶,她喝茶当在夜宴开始前——也就是天黑掌灯后、王屋山遇到她之前。

李家明犹是不明所以,问道:“那又如何?”张士师不及回答,郎粲已然冷笑道:“李官人见多识广,难道还听不明白么?李家娘子中毒之时,我等尚在途中,韩曜人在府外,只有舒公子一人……”

他有意在此顿住,但堂上诸人已经完全明白——王屋山与张士师各自所言合在一起,清晰地描绘了众人活动的路程与时间,在李云如中毒的时间,只有舒雅一人活动在琅琅阁附近,且他去时有张士师看到,来时又有王屋山撞见,时间完全吻合,可谓铁证如山。

人群中最震惊最意外的人当属李家明,他虽然不得不面对眼前事实,可他还是难以相信舒雅会对妹子下毒,只嘶声问道:“真的是你下的毒手?”舒雅却不答话,只呆望着肴桌上的茶杯,他的神情亦不是诡计被揭穿后的恐慌,而是一种追悔莫及的怅惘。

李家明连连摇头道:“不……我不信……”早先他与妹子寓居歙州时,租住的便是舒雅家的房子,可谓相识于患难之间。后来舒雅到金陵应试,也是李云如竭力向韩熙载推荐,得以成为其门生后,才一夕之间声名鹊起。可是他如何能忍心对于他有恩的李云如下手?

秦蒻兰道:“我也不信舒公子会向云如妹妹下毒。舒公子,你自己难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么?”舒雅沮丧地摇了摇头,再无他语,如此情状,自是默认下毒事实了。李家明愕然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舒雅微微喟叹,低下头,不敢再瞧众人一眼。李家明突然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你……你……”后面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之前李家明不信舒雅会下毒,是因为实在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自在歙州起,他便已经与李云如情投意合,即使后来她嫁给了韩熙载为姬妾,他对她的情意也未减半分,总是徘徊左右,从不远离半步。但如今李云如怀上韩熙载的孩子,突破了他所能忍受的底限,终于因嫉生恨,决意痛下毒手——与其说舒雅要害的是李云如,倒不如说他想杀的是她肚子里的韩熙载的孩子。这些前因后果,李家明瞬间便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只是内中情形却不能当众说出,舒雅那小子倒没什么,死有余辜,他作为兄长,如何能在妹子惨死后还提这等暧昧之事、坏了她的名声?因而只瞪视舒雅,恶狠狠地道:“原来真是你这小子!”

韩熙载是真名士、真风流,但毕竟已经是六旬老翁,精力气血已衰,府中姬妾却是正当妙龄、才色双全,又因出自教坊,跌宕风流,多是难以安分之辈,不但韩府中人熟识内中情形,就是堂内大多宾客对某些姬妾暗中与青年男子私通偷欢的韵事亦有所耳闻,见舒雅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大略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士师又哪里知道这些,他正想不出舒雅下毒药害李云如的理由,立即追问道:“李官人可是想到了其他佐证?”

李家明哼了一声,面色极为难看。堂内一时陷入了静默。张士师见众人忸怩地望着韩熙载,似在探他反应,仿若有什么诡秘往事,不免莫名惊诧。正要发问时,忽听得顾闳中道:“既然已经找出了真凶,大伙儿是不是也该散了?”

堂内巴不得及早离开的大有人在,但因种种顾虑,无人敢第一个提出。而顾闳中一直沉默,自进韩府便罕有开口,此刻突然说出了大多人心中所想,不免有些令人意外。有人不免揣度他是不是也与李云如之死有所牵连,可按理来说不应该呀,他与韩熙载少有来往,今晚也是第一次参加夜宴。可他不请自来本身就很奇怪,韩熙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好人缘的人,况且正值免职闲居,不少朝中大员惟恐避之不及,昔日夜宴常客徐铉、张洎今晚推辞不到,多半也是这个原因。只有朱铣心中明了如镜,暗道:“早知顾闳中、周文矩二人是别有用心,此时更可见一斑。韩府出了人命凶案,他二人得赶紧进宫回报官家。不过,当此情形,兰的危机算是暂缓解除了,真是万幸。”一边想着,一边去望秦蒻兰,她也正朝他望来,只微微颔首,似已完全猜到他的心思。

张士师尚在沉吟,一时无人敢接顾闳中的话头。周文矩忙道:“那毒西瓜一案呢?”

李云如之猝死转移了众人的视线,大家虽然被吓得不轻,但却不似发现西瓜有毒时那般追魂夺魄,毕竟死的只是李云如一人,真正关心她的只有寥寥几人,而毒西瓜的性质完全不同,几乎危及所有人。各人最关切的当然是自己,均想:“若非出了意外,我这条命今晚就葬送在聚宝山了。真是万幸!阿弥陀佛!”因而一提到“西瓜”二字脊背就有些嗖嗖发凉。周文矩旧话重提,众人既想找到凶犯,更想快点离开韩府这个是非之地,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只听见陈致雍厉声喝问道:“舒公子,那西瓜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毒?”舒雅只是本能抬了下头,露出了费解的表情,便又深深埋首椅中。

诸人便一齐望向张士师,预备听他示下。张士师心中极是自得,他生平从未有这般得志——如此多的官员、美人都要仰赖于他,想来他父亲张泌最风光之时,也不过如此吧。他勉强镇定了一下,心想:“这西瓜下毒一事甚是离奇,到底凶犯是如何将毒药落入瓜中尚值得商榷,不能因为舒雅下毒害了李云如便要他承担毒西瓜一案。”

他早知道大家都有离去的心意,虽然他找出了害死李云如的凶手,众人均认可,舒雅自己也默认,然则官府断案自有一套程序,尤其关乎人命大案,需要专业仵作验尸、书吏当场记录,之前他的作为不一定算数,因而当下最要紧的是将这些人都留下,等官府公差到来。一念及此,便道:“我知道大伙儿都很疲累,不过官府公差未到,各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他知道这些人地位官职远在他上,好意相劝多半不如带点威胁暗示的话语更为奏效。

果然,他话音刚落,郎粲便道:“典狱说的是,既然已经等了这老半天,也不在乎多等一刻。”李家明接道:“现在还是夜禁时间,各位下了山也无法进城。”妹妹惨死在眼前,他做哥哥的理当留下来到最后一刻,对急于离开的人也不免连带感到忿恨,语气森然不快、冷心冷面。众人听了,只得情愿、不情愿地附和,各自勉强坐下。

秦蒻兰自责没有尽好地主之谊,见诸人郁郁满怀,颇于心不忍,当即道:“也不能让大家这般干等,吴歌,你再去端些糕点上来。”吴歌却是迟疑不动,道:“娘子,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吃点心?再说了……”顿住不说,但众人均知她是想说“再说了,有人往其中下毒也未可知”。秦蒻兰便不再催促,默默走到一旁坐下。

张士师见气氛压抑、令人窒息,人人难以自安,便有心想转移注意力。他记得曾听老父亲提过,凶案发生后向案发当时在场者询问案情十分重要,称为“取证”,是极为宝贵的第一证词,总有些目击者日后会因各种理由串供、翻供,而第一证词无论真假,都会留下蛛丝马迹,日后往往成为破案的关键。现下既然大家都无事可做,不如他先来讯问案情,也可以为书吏省下不少文案活计。当下起身向众人说明想趁隙取证一事。在场虽有几位朝臣,却是无人熟悉司法程序。南唐任命官职惯例,新科进士通常先被任命为县尉,负责地方治安及刑事案件侦查,目的就是为了让其熟识司法事务。在场只有韩熙载、舒雅、郎粲三人是科举正途出身,偏偏韩熙载是在北方取得功名,不及入仕便遭逢大难逃来了南方,而舒雅只任过极短时间的翰林院编修,郎粲为新晋状元,未及授官,其他人不过各凭才学当官,如朱铣靠文章书法得以步入中枢,李家明掌管教坊,因其原本就是优伶,听张士师这般说,均以为是衙门标准程序,待会儿公差到来一样要照章办事,典狱实际上是在节省大家时间,便均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

当下张士师请老管家协助,在花厅一侧找了间单独的厢房,将宾主分别一个个请进去,由他听取证词、秦蒻兰从旁记录,问题无非是夜宴前后每各人去过哪些地儿、与什么人交谈过一些琐碎事务。张士师本待自己记录,一来费时,二来他那手字着实潦草难认,此时恰逢秦蒻兰主动请缨,大感受宠若惊,当即满口应承。一时之间,美人在侧,只觉得风光无限。

顾闳中、周文矩最先问完,二人行程最为简单,仅仅是跟随侍女自前院一路到得花厅,之后再未离开。在证词上具名画押后,二人均提出画院还有急事,希冀早些离开。张士师当然不便强留,何况他二人本不在宾客名单上,应当与毒西瓜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因而任凭他们离去。

顾闳中、周文矩离开时,特意去向韩熙载道别,请他节哀多保重身子,韩熙载只简单“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再无他话,如同枯木死灰。那一刻,所有人都认为威力已经彻底从这个一度叱咤风云的男子的身上流失,谁还会相信这样一个垂死的老人会有左右天下局势的能力?说来奇怪的是,其他人虽见到顾、周二人离去,竟再无一人附和也要回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诸多人中,张士师特别留意的是陈致雍,尤其是他中途离开花厅后的行踪。陈致雍却只提去了茅房,从茅房出来后意外遇到了张士师。张士师心想:“我明明听到你和什么人交谈,你不说实话,自是要掩饰对方。嗯,等我取到了韩曜供词再当面戳穿你也不迟。”

德明亦是相当引人瞩目,他明明是个僧人,何以会出现在夜宴这样的场合?而且事先除了韩熙载、老管家二人外,余人皆不知晓他今晚会到。张士师对其人很是反感,明明是长老身份,却不守清规,只是他除了姗姗来迟外,形迹别无可疑之处。

其他小说推荐阅读 More+
无限婚契,枕上总裁欢乐多

无限婚契,枕上总裁欢乐多

九月轻歌
她不过是要去报复渣男和小三,不但报复不成,反而遇上一个腹黑蛮横的男人!被强吻被袭胸被肩扛被绑手!宋轻笑表示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这个王八蛋扯上一毛钱的关系了!谁料,被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后逼得只能契约结婚。领证之前,宋轻笑表示:“婚后不同房不同床,不许有性接触,不许干扰我的生活。”他魅惑浅笑,一脸伪善轻答:“好。”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辗压着她身心的男人到底是谁!“老婆,我们领了证是合法的。”某人解释
其他 连载 430万字
软糯小花妖,被书生捡回家娇养了

软糯小花妖,被书生捡回家娇养了

扶风见桃梨
关于软糯小花妖,被书生捡回家娇养了: 连听晚是个连翘花妖,她化形的第一天,就被上山采药的书生捡回了家。她初入人间,不知俗事,每日缠着温润如玉的书生让他解惑,把他撩的耳红心跳。“萧知意,什么是两情相悦?”“萧知意,你真的不能修仙吗?”“萧知意,我的空间种人参了!以后我养你吧。”萧知意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娇软灵动的小花妖。可妖生漫长,他自知不能陪她到最后,便着手教她人情世故,给她攒着金银珠宝
其他 连载 91万字
原神:刻晴大人的贴身高手

原神:刻晴大人的贴身高手

林秋风
一次意外,让刻晴,小派蒙,小可莉,还有林秋风四人穿越现代都市。 林秋风和可莉还有派蒙这个时候却发现,刻晴现在的身份不简单。 她现在是刻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 而他们仨现在的身份居然是……
其他 连载 0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