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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忍不住地问道:“云如不是死于金杯毒酒吗?怎么……又变成毒针了?”张士师看了一眼墙角的王屋山,她正惊惧地看着自己,不免心想:“王屋山在金杯中下堕胎药,舒雅在茶水中下堕胎药,一个嫉妒情敌不惜加害无辜小生命,一个为了声名甚至可以戕害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愿意再多谈这些人心险恶之事,只简单道:“酒中的毒并不致命,真正导致李云如毒发的是刺在她腰间的毒针,她是中了乌头的剧毒而死。”

李家明狠狠地盯着张泌,道:“凶手是谁?”张泌道:“不是我,我只是临时串演一下,就跟耿炼师扮演李云如一样。真正的凶手……就在你旁边!”李家明扭头一看,旁边竟然是秦蒻兰,讶然道:“是你?”秦蒻兰茫然反问道:“是我?”

张士师忙道:“错了,李官人,凶手在你的另一边!”李家明转头一看,另一边站的人恰是周文矩。

所有的人都愕然呆住,惊得张大了嘴巴。周文矩自己也是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我与韩相公素无交往,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一旁江宁县令赵长名听说张士师几日来大出风头,想到他不过是自己手下一小小属吏,不免很有些不忿,有心小露一手,以免让人看轻,当即插口问道:“既是素无交往,周待诏为何又冒昧来到韩府参加夜宴呢?听说周待诏是不请自来,岂非别有所图?”又斜睥了顾闳中一眼,虽没有明说,那意思却分明是暗指他有帮凶嫌疑。

周文矩道:“赵明府有所不知,我与闳中兄是奉官家之命……”他明知道不该说出自己与顾闳中来到韩府是奉国主之命来窥探,可如果不解释清楚,实在难以洗脱嫌疑,便有意略微一提“官家”即刻顿住,旁人立即明白过来,心想:“难怪总有人说官家想重用韩熙载,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他。”赵长名慌忙道:“原来如此,得罪了。”心中懊恼得要死,后悔实在不该插嘴。

眼见就要冷场,陈继善重重咳嗽了声,道:“张公,周官人说他与韩相公素无交往,无冤无仇。”张泌道:“素无交往是真,无冤无仇倒也未必。”周文矩笑道:“韩相公,你自己倒是说说,我与你有何冤仇?”韩熙载干脆地摇了摇头,道:“半点纠葛也没有。张公,还请你明说,周官人为何要杀我?”张泌道:“因为周官人的小妹周小兰。”

周文矩这时才真真正正大吃了一惊,不知道张泌如何能知道自己小妹这等隐秘之事,却见他又转头问道,“韩相公,你认识周小兰吗?”韩熙载自己也颇为吃惊,仔细想了半天,摇头道:“不认识。”周文矩勃然大怒,道:“我小妹因你而死,你竟然说你不认识她?”

他这样说,就等于亲口承认自己是凶手了。众人正骇异地望着他,却见李家明冲过来扭住他撕打起来,骂道:“原来是你杀了我妹子!我要杀了你……”张士师忙命差役上去将二人拉开。李家明被按坐在椅中,犹自气喘吁吁,朝周文矩怒目瞪视,愤恨不止。

周文矩甩开差役,整了整衣衫,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不承认,确实是我杀了李云如。我本想利用官家派我来赴夜宴的大好机会,用毒针杀死韩熙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要下手之时,被李云如撞见,我不得不杀她灭口。”

张士师道:“后来我误断舒雅往茶水中下毒,以为找到真凶……”重重看了舒雅一眼,心道,“其实也算不上完全是误断,不过你在茶水下的是堕胎药而已。”舒雅似猜到他已知晓真相,一时赧颜,慌忙垂下了头。

张士师续道:“顾官人提议大家不如就此散去时,周官人却刻意提到毒西瓜一案,应当是想留在韩府,继续找机会向韩相公下手吧?”周文矩道:“典狱猜得不错。”陈继善道:“可你到底为什么要杀韩熙载?”周文矩道:“我要杀他,自然有他该死的理由。”

众人见他神色之间自有一股大义凛然的坚毅,无不心想:“莫非真是韩熙载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却听他道,“我小妹周小兰肚子里怀了韩熙载的孩子,为长辈不容,被迫跳饮虹桥自杀,她才二十岁……”

韩熙载风度才华为无数女子所迷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府中姬妾如秦蒻兰、李云如、王屋山等均是万中之选,然则毕竟都是出身教坊的风尘女子,此刻忽听他染指良家女子的奇事,无不惊愕异常。

周文矩恨恨道:“韩熙载,你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不说,府中又蓄养了这么多美丽的女子,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小妹?”韩熙载冷冷道:“韩某从来不招惹女人,只有女人来招惹韩某,况且我根本不记得认识周小兰这个人。”周文矩道:“我小妹长相普通,你自然是不记得。女人于你只是一件衣裳,用完了要么扔掉、要么送人,就连你府中这位江南第一美女,不也是如此下场么?”

秦蒻兰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随即低下头。韩熙载似是被戳到了痛处,眼中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提高了声音,肃色道:“周文矩,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韩某一生中确实有过很多女人,也辜负过很多女人,但只要是我韩某的女人,我都会记得很清楚。如果小兰真有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让她去死……”周文矩冷笑道:“韩熙载,你还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适才还说不记得周小兰这个人,这会子又叫上小兰了……”

一旁陈继善早就听得索然无味,忙叫道:“来人,快将周文矩押下去!别让他们在这里婆婆妈妈地争女人、孩子什么的,一朝大臣,成何体统!”周文矩道:“陈府尹,韩熙载害了这么多女子,若是其中一个是你妹妹,抑或是你女儿……”不及说完,便被差役们蒙住嘴巴拉扯了出去。

陈继善道:“嗯,耳根总算清净多了。典狱,李云如的案子破了,毒瓜案呢?”秦蒻兰惊道:“毒瓜案不是早就破了,德明长老就是毒瓜案的凶手么?”张士师道:“娘子有所不知,德明长老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走到门边,叫道:“带他进来吧。”

只见两名差役押着一名渔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那神秘的樊若水。虽然多年不见,舒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惊道:“樊兄,你……你怎么这身打扮?”张士师道:“他叫樊若水,就是西瓜凶手。”

秦蒻兰惊道:“怎么会是他呢?典狱不是说他在饮虹桥救过云如么?”张士师道:“那是因为若是李云如落水淹死,当晚夜宴就开不成了,他的精心计划亦无法实现,权衡利弊,他当然要先救人。”顿了顿,又道,“樊若水,若不是你急不可待地到积善寺找东西,我们本也怀疑不到你。”

韩熙载大为意外,问道:“你还在怀恨当初是因为韩某才落榜么?”樊若水昂然道:“不错。我本满腹才华,也凭自己的本事名中金榜,仅仅因为之前拜会过你几次,便受你牵累被除名。”

韩熙载看了秦蒻兰一眼,心道:“樊若水是你同乡,当初是你将他引荐给我,我知道你隐有让我暗中关照他的意思,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所以亦如你所愿。以他的文章水平,他真以为能高中进士么?”他不愿意当众说穿此事,自揭任人唯亲之短,只轻蔑一笑,也不答话。

舒雅忙道:“樊兄原来是因为此事怀恨恩师,可这件事怎么能怪恩师呢,分明是政敌暗中指使人兴风作浪……”樊若水冷笑道:“若非韩熙载张牙舞爪、四处树敌,又怎会牵连我被除名?舒雅兄,你自己也是受害者,为何还替他说好话?”舒雅道:“这个……”

陈继善道:“罢了罢了,你们自己的恩怨回头慢慢再说。樊若水,你先说你到底是如何下毒的?”樊若水傲然道:“这有何难?我时常到老圃瓜地送鱼,偶尔还会代他看瓜,有一次听说他留了两个大瓜给韩府,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就问了是哪两个瓜,用细杆插入瓜脐,注入了砒霜毒药。”

毒瓜案自一出现便十分诡异,凶手如何往瓜中下毒也困惑了众人许久,此刻听到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许多人不免心想:“原来下毒害人如此容易,以后吃东西前可要好好用银针验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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