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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电影界引以为傲的新生代天才导演菲利普·朗也受到犹太人问题的波及。他很早就公开自己具有犹太人血统。但是，有人强烈反对把朗逐出电影界。
这个人就是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戈培尔作为希特勒的心腹、纳粹首屈一指的精英人士，非常迷恋朗身为电影导演的才华，认为朗是德国电影界不可或缺之人，不愿驱逐他。在戈培尔的强烈意愿下，朗受到了“特别待遇”，不过前提条件是拍摄为纳粹歌功颂德的影片。然而——
据说，戈培尔观看了朗拍摄的“纳粹礼赞电影”，立刻变了脸。他一改往昔的态度，向盖世太保下令，抓获朗后，立刻将其送进强制收容所。
这就是朗在德国电影界销声匿迹的第二个理由，也是决定性的理由。
盖世太保破门而入的时候，朗的住处早已是人去楼空。戈培尔接到报告，一脸平静地下达严命：“他没有时间逃离柏林，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捉拿归案。”
后来，盖世太保在柏林市内严设关卡，为了寻找朗日夜奔忙。谁能料到朗潜伏在日本大使馆呢，就连雪村也始料未及。
怎么办？
雪村皱了皱眉。
“纳粹要犯”就在眼前。抓住朗，交给盖世太保，才是与德国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日本国民期待的行动。可是——
忽然，雪村觉得身后有人。
他从站在对面的朗的身上分开了一些注意力。
镜子里映出几道堵在门口的黑影。
朗随即也注意到了，越过雪村的肩膀看向门口，顿时流露出安心的笑容。看来，来人是他的“同伴”。
雪村认得倒映在镜子里的其中一个人影。陪同酒鬼逸见的那一晚，从人行道旁的建筑物楼顶上坠落了一个盆栽。当时在屋顶上的人就在眼前，也就是说，他的目标不是逸见，而是警告在大使房间拆除窃听器的雪村……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入大使的房间。一共六个人。
正如雪村预想的那样，这六个人都是UFA片场的工作人员。他们把雪村团团围住，停住了脚步。
他们发现雪村看起来还是泰然处之的模样，不禁面面相觑，困惑不已。最后，其中一人下定决心，主动问雪村：
“你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考虑。”
“可不可以请你保密呢？”
另外一个人说道。雪村对此不禁轻声笑了。在他国大使馆内安装窃听器，这做法未免也太自私了。
“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雪村压低了声音。
“听完了我再做决定。”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忧心忡忡。不久，才有其中一人下定决心。
菲利普·朗的逮捕令尚未发布之际，UFA的电影工作人员碰巧在场。朗一旦被捕，事态就再也无法挽回了。他们急忙联系朗，劝朗即刻出逃，但此时纳粹已布下天罗地网。朗首先需要找到藏身之所。起初，他轮流躲藏在电影工作人员的家中。盖世太保随即闻风而动，险象环生。恰巧一名工作人员的妹妹初到施工中的日本大使馆工作。考虑到盖世太保的手不会伸到身为同盟国的日本的使馆中，所以，朗暂且匿于施工中的日本大使馆里。与此同时，贿赂施工方，请求他们在大使的房间中利用错觉在墙上开出一间密室。在房间中安装大量窃听器自然是为了准确掌握房间主人即日本大使的动向（自有声电影出现以来，录音师最拿手的就是在隐蔽之处埋放麦克）。不过，日本大使比德国人更崇拜纳粹，绝对不能让其察觉朗的存在。之所以朗“可以宛若幽魂般”出入镜子，就是从窃听器中获取到信息。
回想起来，这件事荒唐至极，可那时命悬一线，只好出此下策。
“我们会尽快找到解决的方法，希望你无论如何帮忙保守秘密……”
听到这里，雪村不禁皱眉。为了眼前这名面色苍白的矮个男子——菲利普·朗，身处房间的这些人竟然铤而走险。他们藏匿戈培尔亲自下令通缉的犯人。这件事若是败露了，他们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真的会演变成拼上性命的事态。对他们而言，朗是值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吗？这种做法太外行了。然而，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临时起意的门外汉做法，才能钻了盖世太保的空子，至今没有被发觉吧。
雪村沉思半刻，问道：
“逸见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一名工作人员摇了摇头。
“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逸见先生他在金钱方面怎么说好呢……出手非常大方……所以……只是请他‘配合’而已。”
配合而已啊。
雪村轻哼一声。
戈培尔指责拍摄预算超支时，逸见由衷感到意外，不解地自语道“这一次的花销应该没有那么大呀”。原来他的电影制作费都被挪用在此处了。
不过，能让巨额资金轻易被挪用，逸见自己也有问题。作为企划、主演、导演以及制片人，他拥有超乎常人的才华，正因为如此，他无法区分现实与虚幻。也许，常年从事电影工作的人都会变成逸见这样吧。
雪村注意到众人不安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给出答复。
怎么办呢？
雪村摸了摸下巴，突发奇想。他问朗：
“可以让我看看你拍的电影吗？”
9
“你怎么了？”
逸见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转过椅子，逸见发现雪村站在他入住的酒店房间中。雪村歪着头，和善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不对，你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逸见边问边慌慌张张地把摊在桌上的信件塞进其他资料中。
“你还问我为什么……”
雪村不解地皱了皱眉。
“不是逸见先生你说的吗？昨天你的确对我说过‘来酒店接我，一起去片场’，对吧？”
是啊，逸见总算想起来了。前几天，他邀请自称电影爱好者的雪村去UFA片场。但是，正巧碰上戈培尔临时来访，片场上下慌乱无比，无暇带雪村参观，所以才打算重新邀请其参观。
“门没关。”
雪村耸耸肩，回答了逸见的另一个问题。
“我敲了好几次门，也喊了你好几次，见房中没有任何回应，不禁有点担心……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不要紧。没什么问题，别介意。”
逸见依旧稳坐在椅子上，摊着双手。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雪村听的，更像是安慰自己。
“真是间奢华的客房。”
雪村环顾四周，赞许不已。
“天花板好高啊。空间宽敞舒适。地毯松软，高级家具厚重感十足。浴室铺设的全是大理石吧？和我住的那种廉价酒店简直有天壤之别。不愧是阿德隆酒店。”
这是柏林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
接受德方邀请时，逸见与宣传部协商，获许在拍摄电影期间入住阿德隆酒店。
艺术需要穷奢极欲。
这是电影人逸见的座右铭。
他走遍世界，以一己之力得到一切，入住豪华酒店，享用顶级料理，品尝高端佳酿。迄今为止都平安无事。应该如此才对——
“你怎么了？”
雪村又问了一遍。逸见这才缓过神，抬起头，只见雪村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呀，刚才好像也没有听到我敲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问我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句话简直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啊。
听到对方这句无心的提问，逸见险些大发雷霆。但是，细细想来，雪村毫不知情，对他发脾气又能如何。
“哎？这是什么？”
雪村疑惑地自言自语，捡起脚边的资料，照实念了出来。
“……如果不希望我们向盖世太保告密的话，今后须对我们言听计从……”
糟了！
逸见差点飞扑过去，抢回雪村手上的资料。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雪村问道：
“这是什么资料？”
“没什么。请你忘了它吧。”
“怎么可能没什么？”
雪村难得正颜厉色。
“无论如何这都是封恐吓信吧？‘如果不希望我们向盖世太保告密的话，今后须对我们言听计从’？逸见先生，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你被什么人威胁了？”
“被谁威胁了？他娘的，天晓得！老子还想知道呢！”
中烧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破口大骂一通后，逸见靠着椅背，仰望着天花板，两手抓着精心打理过的头发。
雪村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要不报警吧？”
“报警？告诉盖世太保吗？”
逸见疲惫地摇摇头。
“别开玩笑了。”
国家秘密警察——通称“盖世太保”，原本是纳粹党内部的调查组织，在纳粹夺取政权后，势力迅速扩张。他们驱逐德国旧有的警察组织，掌握国内“维持治安”的绝对权力。他们为了拿到利于自己的口供而不择手段。如同字面的意思，的确“不择手段”。没有人可以毫发无伤地走出盖世太保的审讯室。无辜良民受了刑，几乎丢了半条命——甚至遭到虐杀——这样的例子让人不胜其烦。
“但是，日德两国是盟国。他们怎么也不会对日本人乱来吧。”
逸见默默地用力摆摆手，坚决否定了雪村的提议。
仅仅因为看不惯别人的眼神，那帮人就能将无辜人凌虐致死。无论发生什么事，逸见绝对不愿意和他们有半点瓜葛。
“逸见先生，你做过什么事呀？”
雪村问道。
“对方用什么把柄恐吓你的呢？”
逸见略作沉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答道：“寄件人指控我私自挪用纳粹的钱。”
“纳粹的钱？你真的犯了这种滔天大罪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吧。”
逸见用指尖梳理着小胡子。
“这就像是硬币的两面。或者说，是见解有分歧。为了拍出佳作，无论如何都要斥巨资。就这层意义而言，可以说我挪用了影片制作费，也可以不算，都投资在拍好片子上了。反正只要电影大热，这点儿小钱立刻就能赚回来。不过，恐吓者似乎掌握了某些证据。”
“这样啊。”雪村歪着头，轻声自语道。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手。
“那么，对戈培尔阁下开诚布公如何？听闻他颇懂艺术。坦白地把钱的去向告诉他，他应该会明白的——”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
逸见慌了神，打断了雪村的提议。
“要是被戈培尔阁下知道就遭了。唉，你可不知道，怎么说好呢……实际上戈培尔阁下他是位难以取悦的人。”
逸见急于解释，额头浮现细密的汗珠。
实际上，他的把柄不只是盗用公款。
倒不如说盗用公款还在其次，一同寄来的照片才是关键。
照片是偷拍的，拍的是逸见与女明星玛尔塔·赫曼有失检点的床照。戈培尔曾经警告逸见不准染指赫曼，因此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
逸见擦擦额头的汗，一抬头看到雪村诧异地看着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逸见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
“三十六计走为上呗。”
一旦发生任何问题，立刻脚底抹油。这是逸见的座右铭之一。无论在日本还是美国，他一直如此行事。这次也不例外，毕竟自己才华横溢，演员、导演、企划或是制片无所不能。他坚信可以只身闯天下。但是——
“那你打算逃到哪里呢？”
雪村再度追问，把逸见问得哑口无言。
仔细想想，无论是美国还是日本，他都回不去了。即便逃出德国，德军势卷欧洲。要是选错了地方，反而会弄巧成拙。
逸见转过椅子，在桌上摊开世界地图。说起追兵鞭长莫及、还能让自己有所发挥的地方嘛——
一只手越过逸见的肩膀，从桌子上拿走了恐吓信。
“喂！”逸见惊呼一声，刚想伸手抢回来，却被雪村制止了。
“你要干什么？还给我！”
逸见还没站起身，就被雪村轻易制止了。雪村仔细看了一遍恐吓信。
“德国制信纸上却用了苏制墨水——‘苏联蓝’。而且，从行文中分离动词的使用方法可以看出，写这封信的人母语为俄语的可能性非常大……”
雪村仿佛瞬时变了个人，喃喃自语的样子令逸见不禁一愣。
“最近，你有没有觉得被人跟踪或遭到监视？”
雪村突然回头问逸见。
对方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么，果真是间谍干的吧。”
雪村眯起双眼，喃喃自语般地快速说道。
“要挟你的人恐怕是苏联间谍。但是，他们为什么会潜伏在柏林呢？混入UFA的企图到底是什么呢？”
“喂，雪村……你？”
逸见小心翼翼地插话。眼前这个男人，与逸见迄今为止认识的好青年兼电影爱好者——来德负责大使馆内部装潢的腼腆年轻人——雪村幸一简直判若两人。
雪村转头看向逸见的眼神锐利得仿佛可以将对方看穿，他压低声音提议道：
“我们联手解决这件事吧？我们亲自抓住这个恐吓你的人，把他交给纳粹。这样一来，纳粹应该也会对你挪用公款等微不足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及……”
雪村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可以称之为凄惨的笑容。
“染指戈培尔阁下看上的女明星。”
呃……
逸见瞠目结舌，用力吞了口水，用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汝究竟为何人？”
“正如你在宴会上分析的那样。”
雪村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英姿勃发，压低声音说道。
——我是日本间谍。
10
“这是我军机密。请勿外传。”
雪村轻笑低语，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最近你是不是打算晋谒希特勒元首？”
“我想起来了，后天戈培尔阁下的宅邸将举办一场圈内人的宴会，影界人士云集。传说，元首可能会来露个面……”
“就是它了！”
雪村打了个响指。
“我猜苏联间谍的目的就是刺杀希特勒元首。若是在纳粹二号人物——戈培尔的宅邸举办的私密宴会上成功暗杀元首，德国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暗杀希特勒元首？德国分崩离析？
逸见听傻了。
“等等。我有点理解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听我说——雪村直视着逸见的眼睛，迅速解释道：
“苏联间谍抓住了逸见先生的把柄。无论多么清廉正直的人肯定也有弱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即使自己没有发觉，绝对也有不想公开，或者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某个人知道的秘密。间谍的工作就是探寻这种秘密，利用这个把柄，操控目标对象。即便是我，也搞不清楚苏联间谍目前具体的想法。他们可能打算对你洗脑，把你培养成刺客，也可能只是想让你做内应，带刺客混入宴会。逸见先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只有一次，无论为他们做了多么微不足道的事，从你遵从他们指示的那一刻起，你就落入他们的股掌之中，越陷越深，绝对无法从他们的魔掌之中逃脱。前方等待你的只有身败名裂。”
“那么……我该如何是好？”
逸见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向雪村求教。
“只能我们亲自解决。”
雪村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与恐吓你的苏联间谍决战——你我二人携手。”
办得到吗？
逸见不禁茫然。
“他们下达过详细指令吗，比如接头方法等？”
逸见赶忙再次浏览恐吓信，低低念道：
“‘午夜时分只身一人前往乌尔邦卸货码头’……就在今晚！”
雪村确认过时间，又看向逸见，冷静地说道：
“没时间了，我们赶紧走吧。”
柏林深夜时分——
施行灯火管制的城市一片黑暗，只听得石板路上传来阵阵脚步声。
兰德韦尔运河流经柏林市区之南，恐吓信里指定接头的“乌尔邦卸货码头”就是设在这条运河中途的货船码头。
逸见被一阵寒风吹了个透心凉。
现时节，运河冰封，横穿而过的寒风似乎要将所有生命拖入寒冰世界之中。逸见匆匆换好衣服，便依计随雪村贸然离开温暖舒适的阿德隆酒店。早知道这么冷，应该多套一件衣服。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丝不满。
——没时间了。
雪村催促着逸见。可是，从酒店直接赶赴乌尔邦码头的话，时间应该相当充裕才对。逸见提出这个疑问后，雪村吃惊地耸了耸肩。
“他们肯定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间谍的铁则就是‘出其不意’。我们迂回其后，暗中观察他们。而且，他们很可能带武器了，我们可不能手无寸铁呀。”
沿着复杂的路线在市区迂回而行（中途，雪村对逸见窃窃私语道“这么做才能甩开尾巴”），最后赶到路易斯河岸路。
兰德韦尔运河在前方流淌。沿着这条运河，就能到达指定地点。
“第三个入口，五、六之间……”
雪村咀嚼着这句神秘的话，在正对运河的一排廊柱间徘徊。忽然，他停下来，双脚微张，左右窥探，不敢有一丝大意，压低了嗓音说：
“逸见先生，请你过来！”
逸见立马飞奔到雪村身边。
“我负责监视，逸见先生，请你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逸见按照雪村的指示，趴在运河旁的石板地上。尽管冰封河面，但淤塞的运河发出的恶臭仍旧扑鼻而来，令逸见不禁作呕。
“沿着石板地的边缘摸一摸。”
雪村毫不在意，冷冷地继续说道。
“请你摘掉手套……指尖的感觉十分重要。”
逸见无可奈何地摘掉手套，依言逐一搜寻着冻结的石头，果真被他摸到一样东西。石下似乎人为安装了把手，一拉把手，石头立刻松动脱落。伸手探入打开的坑洞，摸到一包密封的包裹。
“小心！”
雪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逸见差点儿失手，还好成功取出了包裹。他深深地喘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处天寒地冻之中，额头却在不知不觉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雪村接过包裹，立刻拆封。里面装了两把手枪。他熟练地检查后，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两把枪都没问题。
他把其中一把递到逸见面前。
“请您带着它。”
逸见反射性地接过枪，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这是一把瓦尔特P38，前几天刚刚在拍片时用过同款手枪——
“我们走吧。”
雪村低声催促着，率先走了出去。
“这边……”
雪村紧靠墙，回头向逸见打着手势。
逸见猫着腰，小跑来到雪村身旁。
雪村侧着身，示意逸见查看墙后的动静。
逸见心惊胆战地探头一看，才发现从建筑物的间隙中恰巧可以一眼望尽乌尔邦卸货码头。这是恐吓信的主人指定的接头地点，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目前没有可疑的动静。”
雪村附耳低言。
“我们暂且在此处等等，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逸见默不作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雪村选择的“埋伏地”是离运河稍远的废弃工厂。砖砌建筑十分坚固，如今却沦为无人使用的荒废之所，墙上喷满涂鸦，破窗上信手钉着木板。
逸见听任雪村继续监视码头，自己仰望着夜空。
冬季晴朗的夜空中高悬犹如镰刀般细长的月牙，澄净的月光宛若飞霜洒向大地。凭借月光足以监视码头的一举一动，但是——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逸见困惑不已。
在酒店房间里收到来路不明的恐吓信。这封信的确是整件事情的开端。不知道寄信人是何方神圣，发觉的时候这封信已经从门缝里塞进来了。信中说要把逸见的秘密透露给盖世太保云云。此时，雪村现身了。原以为他只是一名自日本而来，腼腆羞怯、喜好电影的年轻室内装潢师，没想到对方一见恐吓信，根据墨水颜色与作字行文分析，就识破恐吓者是“苏联间谍”。接着，雪村一口咬定“我们亲自抓住这个恐吓你的人，把他交给纳粹。这样一来，纳粹应该也会对你挪用公款等微不足道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逸见对此哑口无言。雪村和盘托出自己是日本间谍。随后，逸见遵从雪村的指示，心惊胆战地来到这个鬼地方……
想到这里，逸见忽然在意起外衣口袋里的手枪。
那把瓦尔特P38不是电影中使用的道具，而是只要扣下扳机便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真枪。
逸见摇摇头，感觉自己好似电影中扮演的国际间谍的角色。可是——
这里可不是片场。呵气成霜就是证据。一动不动就会瑟瑟发抖。身旁没有召唤一声就会送来热饮的工作人员。
“喂，雪村。”
逸见轻声招呼监视着码头的雪村。
“我刚才想了想，那封恐吓信会不会是假的呢？”
嘘——雪村回过头，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逸见不要出声。他眯着眼、竖着耳朵，好似警戒四周。忽然间，雪村的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
“糟了，我们中计了。逸见先生，快趴下！”
逸见被猛地推了一把，向前一摔，跌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