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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铁钉又说:“水纹在报社过得并不好,写的报道从没上过头版。前些天,她写的一系列报道引起了轰动,在报社的地位直线上升,很有可能当上主编。据说,一家很有名气的影视公司还准备把她写的报道改变成电影。”
“她写的是什么?”其实,王响响已经猜到答案了。
王铁钉一字一字地说:“我们的故事。”
停了一下,王铁钉又说:“水纹借助七年前那件事儿,设计了一连串鬼鬼怪怪的事儿,就是为了制造轰动性新闻。”
王响响的心里一冷,一个纠缠他很多天的疑问瞬间解开了:那天晚上他和水纹擦肩而过,却没看见她,不是见了鬼,而是她在搞鬼。她根本就没走那条路。还有,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怪事,应该也是水纹设计的。
王响响长出了一口气。
“你不害怕?”王铁钉的语调有些怪。
“以前害怕,现在不害怕了。假新闻而已。”
“如果水纹想弄假成真呢?”
“什么意思?”
“我问你,新闻和故事的区别是什么?”
“新闻是真实的,故事是虚构的。”
“对。水纹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报道的是假新闻,你说她会不会假戏真做?”
王响响悚然一惊。
“这样一来,她还给水波报了仇,一箭双雕。”
怔忡了半天,王响响说:“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和七年前那件事儿有什么关系。”
“其实,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我不明白。”
“七年前,你是不是给你爸买了两瓶好酒?”
“对,那是我用画画挣到的第一笔钱买的,怎么了?”
“那天,你爸帮王绳修好了船,王绳请他喝酒。你爸说你给他买了两瓶好酒,王绳让他拿出来尝尝。他们竟然把那两瓶酒都喝了。喝完酒,王绳有些醉了,可他还坚持去小岛拍照,结果出了事儿。”王铁钉叹了口气,又说:“王绳划船的技术不错,水性也很好,如果没喝醉,他肯定不会死,水波也不会死。”
“他们真的死了吗?”王响响喃喃地问。
“肯定死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早就应该回家了。”
“我在岸边看到了一艘船……”
“那是我的船。”王铁钉打断了他,“王绳出事儿以后,我又做了一艘一模一样的船,一直藏在家里。”
“对了,你有没有给我寄过红嫁衣?”
“没有。”
“真的?”
王铁钉忽然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是我在搞鬼,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那一定是水纹搞的鬼,王响响想。
太可怕了。
王响响闭上眼睛,思前想后——
漆黑的夜,水纹穿一身红衣服,孤独地站在海边。
深更半夜,水纹约他去祠堂。
水纹说那是一艘索命的船,扔不掉。
水纹说她收到一件红嫁衣,还有人要谋杀她。
水纹说王铁钉要杀人,杀很多人,包括她和王响响,还有木棉的丈夫和王响响的父母。
水纹让他看监控录像,里面出现了王铁钉的脸……
水纹一点点地把王铁钉塑造成了搞鬼的人。
真是她?
真是她!
王响响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一闪就不见了。
王响响四下看,只有怪石,没有脸。
“你还有帮手?”他颤颤地问。
王铁钉愣了一下,说:“没有,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一张脸。”
“在哪儿?”
王响响指了指一块怪石。
“她来了。”王铁钉的声音也变了,有点抖。
王响响抖了一下。
水纹来了。
12.猜猜谁是鬼
王铁钉挥了挥手。
那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慢慢地靠近了那块怪石,一闪身,不见了。
过了半天,它没出来,也没叫。
它看到什么了?
王铁钉拿起红灯笼,慢慢地走过去,硬硬地说:“谁?出来!”
王响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胆怯。
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
“是你?”王铁钉明显吃了一惊。
“是我。”
“那条狗呢?”
“我给了它两根火腿肠,它就走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铁钉回头看了一眼王响响,这才说:“我们来这里说点事儿。”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他和王响响是一伙的。
王响响听出来了,走过去,站在了王铁钉身边。
毛尖尖忽然笑了笑,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王响响和王铁钉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我觉得你们说得不对。”毛尖尖神秘兮兮地说,“也许,木棉才是那个鬼。”
“什么?”王响响和王铁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毛尖尖看着王响响,问:“我之前提醒过你,你忘了?”
“没忘,你说我身边有个鬼,不是水纹吗?”
“不是水纹,是木棉。那次在你家吃饭,木棉坐在你身边,你忘了?”
“那次,我以为你说的鬼是……”王响响看了看王铁钉,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他看着毛尖尖,又说,“可是你第二次提醒我的时候,我身边只有水纹一个人。那天晚上,我和水纹在你家里。”
“我不知道你们那天晚上在我家里。那天,我偷偷地回到村子,打算回家拿点东西,看见你和木棉站在一起,她提着一个篮子。我觉得事情不妙,就没敢回家,又去了县城。我想了很久,认为应该提醒你一下,让你离她远点。”
“你为什么说木棉是那个鬼?”王铁钉问。
毛尖尖看着王响响,迟疑了一下,说:“你父母出车祸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们了……”
“你看见他们了?”王响响忍不住打断了他。
“对,当时车上还有一个女人,穿一身红衣服,从我面前一闪而过。开始,我没想起她是谁。后来,我想起来了,她是木棉。”
“你是说木棉和我父母的死有关?”王响响瞪大了眼睛。
“可能有关。”
“可是,那起车祸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那个大货车司机酒后驾驶惹的祸。”
毛尖尖想了想,又说:“就算木棉和你父母的死没有关系,她也和王绳、水波失踪有关系。”
“你发现什么了?”王铁钉追问。
“我在她家里发现一件红嫁衣,和水波失踪前穿的那件红嫁衣一模一样。”停了一下,他又说,“不,那就是水波穿的那件红嫁衣。如果木棉和王绳、水波失踪没有关系,水波穿的红嫁衣为什么会在她家里?”
王铁钉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毛尖尖接着说:“我试探着给木棉发了一条短信,说村子里有危险;她马上就失踪了。你说,她心里如果没鬼,为什么要走?”
王响响看看毛尖尖,又看看王铁钉,怔怔地问:“到底谁是那个鬼?”
“我也弄不清楚了。”王铁钉沮丧地说。
毛尖尖没表态。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一连十几天,风平浪静。
水纹没回来。
木棉也没回来。
她们彻底消失了。
王响响恢复了平静的生活,还是黑白颠倒,还是画画挣钱。他再也没有遇到怪事。只是,他的心里多了几道疤痕,久久未愈。
他似乎一下子没有了激情。
天气越来越凉了。
这天晚上,王响响和毛尖尖在王铁钉家喝酒。经历了孤岛一夜之后,他们的关系近了不少,时常聚在一起喝酒。
酒精是一种麻醉剂,可以让人忘掉许多事。
树叶开始落了,一片又一片,满地都是。风一吹,它们鬼鬼祟祟地到处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扎两目村的秋天来了。
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萧条、更加冷清。
远处,他的家里亮着灯。那灯光是黄色的,让人感到一些暖意。
走着走着,王响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十几米之外,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一条流浪狗,和王铁钉的关系挺好。
王响响回过头,继续走。
那条狗突然叫了起来,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似乎看见了什么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以前,它从不叫。
那天晚上在小岛上,毛尖尖突然出现,它都没叫一声。
此时此刻,它到底看见什么了?
月亮也害怕了,躲进了云层中。
过了一会儿,那条狗的叫声渐渐变小,最后没有了。它吓跑了。
周围很黑,很静,没有一丝声音。
幸好,王响响有手电筒。他用手电筒照着,四下看。
周围没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他抬高了视线。
开始,他没什么发现,只看见稀稀拉拉的树叶。等他把脑袋转向西边,顿时吓了一跳,差一点叫出声。树上挂着一件红嫁衣。它像一个没有脑袋没有手脚的人,挂在树上一动不动,静默得如同一幅恐怖的油画,令人窒息。
水纹回来了?
王响响魂飞魄散。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你飘落的发
夜深你闭上了眼
……
那是一个女人的歌声,很飘忽,曲调十分怪异,阴暗而虚无,听了让人汗毛直竖,极不舒服。
是红嫁衣在唱歌。
王响响呆呆地看着它,脑子里一片空白。
歌声戛然而止。
过了半天,王响响爬上树,把红嫁衣拿了下来,抱着它回了家。他知道,它是来找他的,躲不掉。
在红嫁衣的口袋里,他找到一部手机。
手机里藏着一个故事——
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女人,很年轻、很能干。她是一个记者。她的父母早早就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也死了。她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无依无靠。
她拼命工作,只为了在这个城市里生存下去。
她不敢谈恋爱,怕影响工作。
她不敢休息,怕耽误工作。
她甚至都不敢早睡晚起,怕完不成工作。
可是,就算她一刻也不停歇,她在报社还是没什么地位,只能去采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出的报道从没上过头版。
有时候,背景和关系比实力更重要。
她时常感觉很沮丧。
后来,她妥协了,跟某上级谈起了恋爱。确切地说,是做了他的情人。他承诺给她安排更重要的工作,提供更好的待遇。
他的承诺一切都没兑现。
一年前,她意外怀孕了。
他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她一个人去了医院。
她很害怕,就把红嫁衣带在了身边。姐姐准备出嫁的时候,多做了一身红嫁衣,送给了她。她觉得,红嫁衣就是她的姐姐。
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有在医院留下名字。
从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一直在疼。
那天晚上,她蜷缩在病床上,一直在流泪。
病房里又来了一个女人。
开始,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后来发现竟然是同村的木棉。她没敢和木棉相认。她还没结婚,而木棉是寡妇,在这种地方见面,彼此肯定会尴尬。
第二天,趁木棉去办出院手续,她悄悄离开了。
她把红嫁衣留给了木棉,希望木棉能把它带回扎两目村。她不希望姐姐和她一样在外漂泊,更不希望姐姐看到她现在的遭遇。
从那天开始,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有一天晚上,她已经睡着了,手机突然收到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既然抢不到新闻,你为什么不制造新闻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看着让人很费解。
她的心里却是豁然开朗。
她又看到了希望。
她想了很久,把目光对准了扎两目村,对准了七年前那起失踪事件。她还选定了主人公:王响响。一个偏远的小渔村,一个落魄的画家,一起离奇的失踪事件,一连串的诡怪的经历,身边的人一个个地遭遇不幸……
这样的新闻,肯定会引起轰动。
她用五件看上去不太起眼儿却有些怪异的小事当引子,拉开了恐怖的大幕。
一切准备就绪,她回到了扎两目村。
有一段时间,她一直没动手。
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万事开头难,此言极是。
突然有一天,那艘船出现了。
她的灵感一下就来了。
接下来,她把王响响带进了这样一个故事里:七年前那起失踪事件,让王铁钉失去了儿子。那个可怜的准新郎,还没等到入洞房,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王铁钉暗暗发毒誓:一定要杀死所有跟那起失踪事件有关的人,为王绳报仇……
她躲在暗处,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并且记录下来,写成稿子,在报纸上发表了。
她成功了。
她一直很想知道给她发那条短信的人是谁。她给对方打过很多次电话,对方一直关机。前几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是一个男人,声音很怪异,冰冷而低沉,明显是经过处理的。
“你为什么离开了扎两目村?”他问。
“我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小心翼翼地说。
沉默了几秒钟,他又问:“你不怕别人发现你报道的是假新闻?”
她的心里一冷,没说话。
“回答我。”
“怕。”她轻轻地说。
“你应该把假新闻做成真新闻。”
“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
她想了想,吓了一跳。
“如果你不做,我可以替你做,反正你已经铺垫好了。”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她惶恐不已。
这天晚上,她一直没睡好。
此后的几天晚上,她都没睡好。
她害怕了——明明是她制造的恐怖,明明没有人要报仇索命,明明一切诡怪都不真实……突然,背后闪出了一张模模糊糊的脸,要假戏真做。
故事讲完了,后面还有这样一段话——
王响响,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恨我欺骗了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想杀死任何一个人。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同处一室,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虽然时间很短,但我会记一辈子。时光如果能够倒流,我会选择辞职,回到扎两目村,谈一场恋爱,生一个小孩……
最后,我要提醒你:你身边有个鬼。
我只是恐怖的传播者,而你身边的那个鬼,才是恐怖的源头。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她)是谁。不过,我觉得毛尖尖很可疑——如果他心里没鬼,为什么要走?
好了,不说了。
再见。
王响响变成了一个木偶人,静静地坐着。
那条狗又回来了,声嘶力竭地叫。它的叫声里充满了惊慌和不安,似乎是在提醒王响响什么。
屋子里空荡荡的,虽然很冷清,但是很安全。
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那条狗不会这么疯狂地叫。
王响响没敢出门查看。
他越想越糊涂。
到底谁才是那个鬼?
难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这一天,木棉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她要嫁人了,回来收拾东西,然后跟着那个男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生活。
扎两目村的人都来送她。
王铁钉和毛尖尖也在。
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木棉和黄婶站在大门口低声说着什么。收拾完东西,木棉坐上了那辆卡车。她扫视着众人,目光在毛尖尖身上停留了两秒钟,低下头,关上了车门。
卡车开走了。
王响响看着王铁钉和毛尖尖,问:“你们说,这一切结束了吗?”
毛尖尖看着远去的卡车,喃喃地说:“她走了,一切就结束了。”
“我觉得,还没结束。”
“什么意思?”
“那个鬼还在我们身边。”王响响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们的表情。
王铁钉笑了两声,说:“反正不是我。我去下网捕鱼,晚上请你们喝酒。”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毛尖尖说:“木棉就是那个鬼。她已经走了,一切都结束了。”说完,他也走了,走得很快,似乎是要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响响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水纹的话,疑惑地想:难道毛尖尖真是那个鬼?
手机响了。
王响响看了一眼,竟然是木棉的短信:毛尖尖诬陷我。
很显然,木棉察觉到了什么。
王响响呆呆地站着。
黄婶突然从他背后冒了出来,转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王响响心里直发毛。
黄婶木木地说:“你有心事。”
王响响没否认。
“说出来听听。”
“为什么?”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停了一下,黄婶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很多人的秘密。”
王响响想了想,说:“我身边有个鬼,我想把那个鬼找出来。”他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黄婶看着他,等待下文。
王响响又说:“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你说,谁是鬼?”
“我不知道。”黄婶很干脆地说。
王响响掉头就走。
“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儿。”
王响响转过身看着她,等待下文。
“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
“什么意思?”
黄婶慢吞吞地走了。
不远处,王铁钉和毛尖尖拿着渔网,一前一后过来了。
王响响不想去捕鱼,就回了家。
一路上,他都在想那个问题: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谁是鬼?
他一直没想出来。
13.真相
大家都睡了,那个人就醒了。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无比深邃。他轻飘飘地走出家门,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低下头,行走在窄仄的胡同里,手里拎着一根绳子……
王响响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了。
他感到很无助,很害怕,因为他还没想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未知,所以恐怖。
如果知道谁是鬼,恐怖也许会减少一些。至少,应该知道该提防谁。
王响响下了床,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是不是都关好了。窗外一片漆黑,有一些枯叶在空中飘来飘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不动了。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又开始想那个问题。
谁是鬼?
谁是鬼?
谁是鬼?
黑暗笼罩了他,也笼罩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鬼。
他很恐惧,又下了床打开灯,继续想。
灯光明晃晃的,他的心里黑乎乎的。
四周静得不正常。
过了半天,王响响听见一阵很鬼祟的声音,似乎是指甲在剐蹭地面,又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磨牙。声音来自床底下。
他一下子僵住了,丝毫不敢动。
很快,一个穿红嫁衣的东西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披头散发,表情不详,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那个鬼……你看看……我是谁……”
王响响不敢看,惨叫一声,跳下床,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那个东西跟在他后面,轻飘飘地追。说它是个东西,是因为它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它没有胳膊、没有躯干、没有双腿,只有一个五官模糊的脑袋从红嫁衣的领口伸出来,极其诡异。
外面很黑,看不到一个人。
王响响拼命地跑,不停地大声呼救。可是,周围除了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静谧,什么都没有。那个东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不声不响。
终于,王响响看见了一盏红灯笼,旁边站着三个人:水纹、毛尖尖和木棉。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追逐,没有丝毫出手相救的意思。
“救我!”王响响大声喊。
“怎么了?”木棉竟然笑了。
“后面有个东西在追我!”
木棉往后看了看,笑着说:“那不是王铁钉吗?”
王响响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了王铁钉。
王铁钉竟然穿着一件红嫁衣,不太合身,明显偏小,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十分别扭。他堵住王响响的退路,眼神木木的……
王响响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下了床,首先弯下腰往床底下看了看。还好,床底下什么都没有。他又环顾四周,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只是一个噩梦。
为什么会梦见王铁钉穿着红嫁衣在后面追他?
怔忡了半天,王响响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王铁钉才是那个鬼?他开始重新思考那个问题: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谁是鬼?
先假设王铁钉就是那个鬼。
王铁钉说他不是鬼,是假话。
毛尖尖说木棉是鬼,是假话。
水纹说毛尖尖是鬼,是假话。
木棉说毛尖尖诬陷她,是真话。
只有木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
谜底和谜面对上了!
王铁钉就是那个鬼!
王响响打了个冷战,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次他请大家吃饭,木棉临走的时候说看见王铁钉抱着那艘船去了海边,还提着一盏红灯笼……
原来,王铁钉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王响响的脑子里一下炸了锅,一幅幅关于王铁钉的画面浮现出来:
那艘船出现的那个停电的夜晚,王响响去配电室查看情况,在路上看见了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一条流浪狗,和王铁钉的关系挺好。当时,王铁钉是不是也在附近?停电是他搞的鬼?
那天晚上王响响请大家吃饭,把捡到的那艘船抱了出来。王铁钉立刻说那是王绳失踪前划的那艘船,给整件事定下了恐怖的基调。当时,他的表情和平时不一样,眼神很冷。
王铁钉告诉王响响,他在海边看见了水纹,穿一身大红衣服,表情很古怪。
王铁钉说王响响和七年前那起失踪事件有关。
王响响丢掉了那件红嫁衣,王铁钉捡到又还给了他。当时,王铁钉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似乎很想笑,但是一直憋着,没笑出来。
在那个小岛上,王铁钉说发现了水纹的一个秘密。
王铁钉一点点地向王响响传递这样一个信息:一切都是水纹在搞鬼。他传递的信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他这么做可能是想借水纹之手替王绳报仇,也可能是想把罪行都推到水纹身上。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王铁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还没给王绳报仇。也就是说,事情还没有结束。
王响响开始回忆王铁钉这几天的言行举止:经历了孤岛一夜之后,王铁钉经常请王响响和毛尖尖喝酒。他很热情,忙前忙后,端茶倒酒,劝酒词一套接着一套,有一次还把毛尖尖灌醉了……
王响响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有一天,他和毛尖尖同时喝醉了,王铁钉会干什么?
也许,他们会像王绳一样,消失在大海里。
顺着这个思路,王响响继续想:水纹和木棉现在安全吗?王铁钉会放过她们吗?
也许,王铁钉正躲在某个黑暗的角落,伺机而动……
王响响坐在床边,两眼闪着亮亮的光。
他慢慢地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恐怖的源头。
外面,有条狗在叫,可能是那条流浪狗。
王铁钉是不是也来了?
王响响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敲门。
快半夜了,谁在敲门?
王响响马上就想到了王铁钉。他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大门口,低低地问:“谁?”
“是我。”王铁钉的语气很平静。
“有事儿吗?”
“你把门打开。”
王响响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慢慢地拉开了大门。也许是因为灯光太亮了,王铁钉眯起了眼睛。在他身后十几米远,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不远离,不靠近。
“有事儿吗?”王响响问。
“进屋说。”王铁钉绕过他,进了屋。他穿了一件黄色的棉大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现在才是秋天,还不太冷,他为什么穿上了棉大衣?棉大衣下面,会不会是红嫁衣?
王铁钉坐下,问:“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王响响慢慢地走进屋子,也坐下了,距离王铁钉有三米远。
“今天晚上,你怎么没去我家喝酒?”王铁钉问。
“我有点难受,早睡下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关机了。”
“可能是没电了,我没注意。”
“是吗?”王铁钉显然不相信。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儿?”王响响转移了话题。
王铁钉四下看了看,低声说:“我觉得,水纹又回来了。她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假新闻做成真新闻。”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王响响的神色。
王响响的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他不害怕水纹,而是害怕王铁钉——王铁钉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否则他不会旧话重提,这明显是在试探王响响。
“我不想提她了。”王响响小心翼翼地说。
“你不怕她回来找你报仇?”
“该来的总会来,怕也没用。”
“是呀,水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还在制造恐怖。
他还在把阴谋往水纹身上推。
他没完没了。
“算了,不提她了!”王响响有些恼了。
王铁钉很谦卑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阵子,王响响突然说:“木棉告诉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王铁钉站了起来,把院子里的灯关上了,“院子里没有人,开着灯浪费电。”
“木棉说看见你抱着那艘船去了海边。”
“啪嗒”一声,王铁钉把屋子里的灯也关上了。
一片漆黑。
“你干什么?”王响响抖了一下。
没有回音。
王响响摸到了几支画笔,挡在胸前,当成防身的武器。
屋子里如同坟墓一般寂静。
“王铁钉……”他小声地喊。
还是没有回音。
又过了半天,王响响慢慢地凑过去,按了按开关,灯没亮。
停电了。
他拿出手机,用屏幕的光四下照了照,屋子里空荡荡的,王铁钉不见了。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也许,王铁钉再也不会出现了。
恐怖始于一个停电的夜晚。
恐怖止于一个停电的夜晚。
这让这个故事更加神秘,有一种宿命的味道。
好了,故事讲完了。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要给儿子报仇。他精心设计了一场阴谋,却半途而废。
我是作者。
老实讲,我也不知道王铁钉的行为是犯罪中止,还是犯罪未遂。
反正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