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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纳德为了脱掉夹克衫才停了一会,接着他就动手开第二只箱子。一小时以后,架子上又有了三台录音机。那封条很容易拆开,盖子也不难拆掉。可是那些箱子角却经过一层层的硬纸板和U字钉加固,所以刀子不太容易对付。他决定干完了第一批的十只箱子以后才休息一会。直到中饭时间,他才把第一批的录音机放到搁板上,于是房门附近堆起了五英尺高的一大摞压平了的硬纸板盒,旁边则是一大堆刨花,一直堆到电灯开关那儿。
除了一张桌子上坐着几个黑人隧道中士以外,食堂里空无一人。他们都没有注意他。他又要了牛排、炸薯条和柠檬汽水。那些中士在低声喃喃地说着话,咯咯地笑着。伦纳德竭力想听清他们在讲些什么。他听见他们有好几次提到了“竖井”这个词语,因此就断定他们毫不谨慎,竟然会轻率地谈论自己的工作。他刚吃完,葛拉斯就进来了,问他工作进展得如何。伦纳德讲了他的进度,然后下了个结论:“它要花掉比你所设想的更长的时间。”
葛拉斯说,“听上去你干得不错。你在上午干十件,下午干十件,晚上干十件。一天三十件。五天就可以干完。问题在哪儿?”
伦纳德的那颗心激烈地跳动起来,因为他要把他想说的话说个痛快。他把柠檬汽水喝了下去。“好吧,老实说,你也知道,我的本行是电路,不是开包装箱子。我准备在合理的范围以内什么都干,因为我知道这是件大事。可是我希望晚上总让我有一点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起先葛拉斯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他望着伦纳德,等他把话说完。最后他说道,“你想要讨论工作时间?讨论工作的分工界限?这是不是我们老是听到的英国共产党工会的老调?自从你的安全检查通过了以后,你的任务就是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如果你不想干,我就会打电报给道里斯山,让他们把你召回去。”然后他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变得松弛了。他在走开以前,碰了伦纳德的肩膀,说了声,“好家伙,坚持下去。”
于是,在整整一个多星期里,伦纳德什么都不干,除了拆开硬纸板箱,把它们拿去烧掉,在每台录音机上装上一个插头,贴上一个标签,把它放上架去。他每天干十五个小时的活。他来回乘车也得花去几个小时。他从梧桐林荫道乘地铁到边界林荫道,在那儿他改乘四十六路公共汽车到鲁道。从那儿他还得沿着一段毫无情趣的乡村小径走上二十分钟。他在食堂和在总理广场的快餐店里去吃了饭。他在上下班的途中,在用他的那根长长的木杆拨动那些燃烧中的硬纸板箱的时候,或者对油煎香肠作菜肴的饭食进行抵制的时候,他就抽个空想想那个姑娘。他知道,如果他只要稍稍有一点空闲,只要他并不累得这么厉害的话,他就会害起相思病来,就会坠入情网。他需要坐下来而不至于瞌睡,而且集中精神把这件事好好地想一想。他需要他的心神处于困乏的边缘,好让他的幻想任意遨游。他所干的活儿也使他感到心神不定,甚至这种委屈了他的身份的低级劳动,对他那有条不紊的天性也富有催眠的作用,而且使他真的排遣掉烦恼的心情。
他穿得像学校里戏剧表演节目里的时间老人,戴着一顶借来的阔边帽,一个拖到脚踝那儿的军用披肩,还有套鞋,装备着一根长长的木杆,站在那儿一烧就是好几个小时。原来这个焚化炉只是一个长燃不熄、微弱无力的篝火似的火焰。它三面由砖砌的矮墙围住,以免风雨把它熄灭。附近摆着二十四只垃圾箱。再过去就是一个工场。过了一条泥泞的小路是一个装卸货物的站头,军用的卡车一天到晚进进出出,一刻不停,低挡行驶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他接到严格的命令,直到每次都把需要烧掉的东西烧得一点不剩,否则他就不能离开那个火炉。可是即使他用汽油来帮忙,有些纸板却只会慢慢地闷燃着烧不起火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