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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纳德可没有时间让他自己黯然神伤。玛丽亚走了两天以后,一台液压千斤顶被送到了隧道口上,去把那些电缆拉下来。它在竖井下面固定就位。那扇双重的门被封住后,房间里就加了压。约翰·麦克纳米也在场,另外就是伦纳德和别的五个技术人员。还有一个穿着一套西装的美国人也在。他一直默不作声。为了使他们的耳朵适应越来越大的气压,他们都不得不用力吞咽。麦克纳米分发了一些煮过的棒糖给大家。那美国人从一只茶杯里啜饮着什么。房间里回响着上面马路上车辆来往的声音。他们不时听到一辆重型卡车的轰鸣,天花板都给震动了。

一架野战电话上的灯亮了,麦克纳米拿起听筒来听着。从录音室,管理增幅机的人员和负责发电机和空气供应的工程师那里,他都得到了认可。最后的那个电话是从仓库屋顶上的监视哨那里打来的。他们用双眼望远镜监视着舍讷费尔德大道,自从开挖隧道以来,他们日夜待在上面监视。每当东德的民警正好就在隧道的上面时,他们就暂时停止工作。麦克纳米放下听筒,对站在千斤顶旁边的那两个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个把一条宽皮带套在肩膀上,爬上一把扶梯,到了电缆那儿。他把皮带穿过那些电缆,并把它固定在一条用橡皮裹着、防止它发出响声来的链子上。站在扶梯脚下的那个人把链条固定在千斤顶上,并对麦克纳米望着。第一个人下来以后,那把梯子也被收了起来,麦克纳米又捡起了那个电话,他点了点头,那个人就开始操作起千斤顶来。

走到竖井下面去站在那儿观看他们把那些电缆拉下来,这倒是一件让人很感兴趣的事情。他们已经预先计算过,应该使电缆垂挂到什么程度最为适当,截取多少电缆仍然可以安然无事。关于这些方面的事情,没有一个人说得准。可是如果你表现得过于好奇,就会显得你不像出于职业上的缘故才如此关心。那个操作千斤顶的人需要足够的空间。他们静静地等待,一面吮吸着棒糖。气压还在增加。空气中很热,充满了汗水的气味。那个美国人独自站在一边。他看了看手表,在一本笔记簿里记了一笔。麦克纳米把手按在电话机上。那个正在工作的人直起身来望着他。麦克纳米走到竖井那儿,抬头张望。他踮起脚,伸手去摸上面。当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手上摸了一把泥。“六英寸,”他说。“不要更多了。”他又回到电话旁边。

刚才爬到梯子上去的那个人拿来了一桶水和一块布。他的那个同伴把千斤顶从地板上卸下,又在那个地方垫起了一个低矮的木头平台,提着水桶的人把它拎到麦克纳米那儿让他洗了洗手,然后他又把水桶提回到竖井处,把它放在平台上,开始擦洗电缆。伦纳德估计,电缆离地面只有六英尺。有人递了一块浴巾过去,让他把电缆抹干。然后另外一个一直站在伦纳德旁边的技师在平台附近接替了他的位置。他手里拿着一把电工刀和一柄电线切剥器。麦克纳米又在打电话了。他低声对房间里的人说,“气压很好。”然后他又对电话听筒喃喃地作了一些指示。

在切割第一条线以前,他们让自己干得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平台的台阶上刚好站立三个人。他们把手搁在电缆上——每根电缆粗得像一条胳臂。它看上去黑不溜秋的,触手冰冷,湿得黏糊糊的。伦纳德几乎触摸得到千百个从莫斯科来回的电话和电信在他的手指头下面通过。那个美国人走来看他们工作,可是麦克纳米没有过来。然后,只有那个手里拿着刀的技师留在平台上,他就动手切割起来。对那些站立在他周围的人来说,他们只能看见他的腰以下的身体部位。他穿着一条灰色的法兰绒长裤,擦得很亮的褐色皮鞋。不久他就递下来一段长方形的黑色的橡皮。第一根电缆被剥开了。当另外两条被切割开来以后,就是接上窃听装置的时候了。麦克纳米又在电话那儿,直到他发了个信号,他们静静地等待。他们知道,东德按时对他们的重要的线路进行安全检查,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从一根电缆发出一个脉冲波,如果电缆有什么缺口的话,那脉冲波就会沿着那根电缆弹回去。装置窃听器室顶上的那水泥壳只是很薄的一层,很容易让人炸开了冲进来。伦纳德和他的伙伴们已经学会了撤退的那些步骤。最后一个人在离开以前一定得把所有的门都关上并且拴好。在隧道穿越过边界的地方,预先放置在隧道里的沙袋和铁丝网都应该移置到位,把隧道里的通路拦断——还有那些手绘的标语牌,上面用俄、德两国文字提出口气严厉的警告,不准任何人擅自闯入美国人的占领区。

沿着隧道的胶合板,由托架托举着数以百计、捆扎整齐的一束束各种颜色的线路,准备接驳上陆上的通信线路。伦纳德和另一个人站在下面,一听到招呼,就把电线递上去。这工作方式不像麦克纳米事先所描绘的那样。留在台上操作的是同一个人,以伦纳德自叹弗如的速度干得正欢。他每干满一个小时,就休息十分钟。食堂里送来了火腿乳酪三明治和咖啡。有一个技师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桌上放着一只录音机和一副耳机。在第三和第四个小时,他举起手来,转身对着麦克纳米,他走了过去,他把耳朵凑到耳机上去听。然后他把它递给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美国人。他们接通了东德电话工程师们所用的线路。现在他们如被发现,就会预先得到警告。

一小时后,他们只好从那个房间撤离。空气里面的湿度大得墙上凝结起水珠子,麦克纳米担心这湿度会影响线路连接处的接触点。他们留下一个人监听东德工程师用的线路,其余的人都在那扇双重门外面等待,等湿度降低下来。他们手插在袋子里,站在那段放置放大器的隧道里,尽力克制着避免顿足抖落身上的汗水和水珠,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声音。这里要比那里冷得多。他们都想上去抽支烟。可是不住地咬着他的那只烟斗的麦克纳米却并不作此建议,所以也没有人打算提出这个问题来请示。在以后的六个小时里,他们从装置窃听器的房里又出来了五次。那个美国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后来,麦克纳米终于把一个技师打发走了。又过了半小时,他让伦纳德也离开了。

一排排放大器旁边的人都在紧张而悄无声息地忙碌着,伦纳德从他们那儿穿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他,他沿着轨道走去,回到了仓库里。他在隧道里踽踽独行,他心里明白,他这是故意拖延,不肯离开隧道。他不想离开这个热闹而紧张的场所,不愿回到使他想起自己的羞辱的地方去。前两个晚上,他手捧鲜花,怅然伫立在玛丽亚的房门外面,舍不得离开。他兀自哄他自己相信,玛丽亚正好外出去购买东西,不久就会回来。每当他听见楼下有人在上楼的声音,他就会从栏杆上面探身出去张望,随时准备走上前去对她表示迎迓。盼了一个小时,无奈,他就把那些花儿——价格昂贵、暖房里培养出来的康乃馨——一朵一朵从她的门缝里塞进去。然后他一溜烟似的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第二天傍晚,他又去了。这次他带去了一盒杏仁巧克力,盒盖上画着一只柳条篮里装了几只可爱的小狗。这盒糖和那些花几乎用掉他一个星期的工资。他在玛丽亚的寓所下面一层的楼梯间里遇到了她的一个邻居——一个面貌强悍、很不友善的女人。她的房门开着,里面传过来一阵煤焦油的气味。她冲伦纳德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她知道他是个外国人。“走了!不在这儿!在她的爹妈那儿!”他谢了她。当他继续往上面走的时候,她又大声说了一遍,而且她还等他下来。那只盒子太大,门缝里塞不进去,所以他只好把那些巧克力一颗颗分开了塞进去。当他从楼梯上下来,走过那个邻居身边的时候,他想把那只空盒子给她。她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拒绝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觉得他对玛丽亚施展的那次强暴越发变得不可思议,也越发变得不可原谅。纵然他以前也曾为自己的行为想到过一些匪夷所思的、逐步推演的逻辑,现在他已经一点都不记得了。当时他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想起来的,只是他当时确实深信,她一定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他已经记不得那些推理的每个步骤。他觉得他所回忆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行为,或者是他在梦境里干出来的行为。现在他已经回到现实世界里来——这时他正走过边界的地下衔接处,开始走上逐渐升高的那个斜坡——而且,用世人的行为准则来衡量的话,他的行为不但是可恶的,而且是极为愚蠢的。他把玛丽亚赶跑了。自从——他心里回想着他小时候的种种使他感到欢乐的事情,生日,假日,圣诞节,进入大学,他被调到道里斯山工作——以来,她是他一生中遇到的一个最使他感到幸福的人儿。以前发生过的许许多多事情里面,没有任何一件可以和它相比。在他的脑海里不请自来的她的倩影,和挥之不去的那许多往事——她对他的种种亲爱和关切,和她多么爱他的种种表示——一一涌上心怀,使他不由得猛然掉首他顾,连连呛咳,以此来掩饰他内心痛苦之甚而势将脱口而出的一声呜咽。他一定不能使她回到他身边来了。他一定得使她回到他的身边来。

他爬上扶梯,从竖井里出来,对卫兵颔首示意。他走上另一层楼,到了录音室里。没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杯酒,甚至也没有人在微笑。可是这儿显然洋溢着热烈庆贺的气氛。那排用来试验的录音机——最先联机的十二台录音机,已经在收录信息。伦纳德走上前去和那群人一起望着它们。四台机器在运转,接着第五台也开始录了起来,然后是第六台。接着原来那四台里的一台停止了。然后另外一台也停了。那些信号激发装置——他自己亲手装配的机器,在运转起来了。它们已经被测试过了。可它不是用一个俄国人的声音,也不是俄国人搞出来的密码。伦纳德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玛丽亚的倩影悄然隐去。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德国人把手放在伦纳德的肩上,还稍稍把它挤了挤以示亲热。格伦以前的另外一个手下,另外一个弗里茨,转过身来对他们两个都咧开了嘴笑着。他们呵出气来都有吃中饭时喝的啤酒的味道。在房里的别的一些地方,一些人正忙于最后的联机和修改。五六个手里拿着书写板的人站在一起,俨然自以为是重要的人物。两个来自道里斯山的人员紧靠着第三个人坐着,那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话——也许电话的另一头是麦克纳米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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