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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他叫道。“哦,上帝!”然后他干完了这件活。那条小腿突然成了一段残肢——一件裹在一截布里的东西,上面长着一只赤裸的脚。玛丽亚已经准备好了,她把它紧紧地裹在预先准备就绪的一块防水布里。然后她用胶水把周围都胶封妥当。她把这件包裹塞进一只盒子里。
被截断了的腿部在流血,整个桌面全都淌满了。铺着的报纸黏糊糊的,已经变得软沓沓的。血液沿着桌子腿淌了下来,淌得铺在地板上的报纸上面到处都是。他们在报纸上走过的时候,那纸就黏在他们的脚底下,露出了下面的地毯。他的整条手臂,从手指一直到胳膊肘那儿,全都成了褐红色。他的脸上也有。它在变得干起来的地方,就会有瘙痒的感觉。他的眼镜上溅着了几滴。玛丽亚的手和手臂也沾满了血,她的衣服也黏污了。这是一天中平静无事的一段时光,可是他们两个却在彼此呼号着,好像他们卷入了一场狂风暴雨之中。
她说,“我得去洗洗。”
“洗也没用,”他说。“干完了再洗。”他重新拿起了锯子。把手上原来滑溜的地方现在变得很黏手。这会让他握得更紧。他们抓住他的左腿。她在右边,双手摁住他的小腿。按理说,这次应该干得快一些。可是,并非如此。他一开始干得还算顺利。可是当他锯了一半,锯子就给卡住了——在关节里面卡得很紧。他只好把两只手都用上。玛丽亚也只得俯伏在他的身子上面,也使劲按住了大腿。即便如此,正当伦纳德在用力扯动那锯子的时候,那尸体脸孔朝下地来回晃动,好像在跳着什么疯狂的舞蹈。当毯子掉落了下来,伦纳德就掉转了头,不去看那个头颅,它就在他的视线边缘。很快他就得处理它了。他们两个现在从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因为他们为了要使出劲道来,所以一直都把腰部抵紧在桌子的边上。他们对这个已经感到无所谓了。他已经锯断了关节。他又遇到了皮肤,又得握着刀把手伸进去。他想,如果那肉还是热的话,会不会方便一些?
第二个包裹也放进盒子里去了,两只橡皮靴子似的并排放在一起。伦纳德找来了杜松子酒。他就着瓶嘴喝了几口,再把它递给玛丽亚。她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她说。“我们得一鼓作气干下去。”
他们没有商量。可是他们知道,现在他们得处理那两条胳膊了。他们先干右胳膊——就是伦纳德刚才用力想要把它扳转过去的那条胳膊。它现在又弯又僵硬。他们没法把它拉直。很难找到一个下手的地方,也很难找到一个可以站在那儿把锯子插到肩膀里去的地方。如今桌上、地板上,他们的衣服上手臂上和脸上,到处黏满了血污,再去靠近那个头颅就并不感到那么困难了。它的后部全都塌陷进去了。只看得见一点点脑浆,被挤到了裂口上面去了。在见到了红色的血以后,再看见灰色的脑浆也就不会让人觉得害怕了。玛丽亚抓牢了前臂,他从腋窝那儿锯起,一直锯进那件军服上装和它下面的衬衫。这是一把很管用的锯子——它很锋利,但并不重,柔韧得恰到好处。从锯齿到把手那儿还有一英寸左右的钢片没有黏到血。制造商的徽饰就在那儿,还刻有制造商“索林耿”这个姓氏。他一面干,一面在心里咕叨。他们不是在这儿杀什么人。奥托已经死了。“索林耿”。他们在把他肢解开来。“索林耿”。没有什么人失踪。“索林耿”。“索林耿”。奥托被解除了武装,截去了手臂。“索林耿”。“索林耿”。
在动手锯断另外一条胳膊以前,他又喝了点杜松子酒。这很容易。这很明智。要么忙乱一个小时,要么坐五年牢。那个酒瓶也很黏手,血弄得到处都是,他对此也就安之若素了。他们俩非这样做不可,他们俩也在这么干着。“索林耿”。这是一件工作。当他把左臂交给玛丽亚的时候,他没有停下来。他把双手插进奥托的衬衫领头,使劲地拉。位于脊椎顶端的那些脊椎骨是专门为了让一把锯子插在它们的缝隙里而设计出来的。他只花了几秒钟就锯断了骨头,锯断了索状组织,干净利落地让锯子那光滑的平面贴紧在头颅的底部,只有在头颈的腱里稍稍卡住了一会,锯断了气管的软骨,一路下去,再下去,毫不需要使用那把刀子。“索林耿”。“索林耿”。
奥托的那颗给打了窟窿的脑袋砰然一声掉落在《每日镜报》和《晚报》之间,而且呈现在他的那个长着一个长鼻子的侧影。他看上去就和刚才他躲在衣柜里的时候差不多——他的眼睛闭着,皮肤苍白得似乎有病,可他的下嘴唇已经不再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了。现在,留在桌子上的已经不是什么人了。它成了一个战场。它只是伦纳德奉命去把它毁灭的一个城市而已。“索林耿”。再喝点杜松子酒,这黏黏糊糊的英国佬,然后是这大家伙,这大腿,用力一推,就完事了,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听取任务报告。
玛丽亚坐在那两个开着的盒子旁边的椅子上。她把她的前夫的每一部分肢体接在手里,放在她的膝头上,很有耐心地、几乎带着母亲般小心翼翼的细致,把它包扎起来,紧紧地封了起来,仔细地和别的部分放在一起。她现在正在包扎那颗头颅。她是个好女人——头脑机智,心地善良。如果他们能够在一起干这件事情,那么他们就能够在一起干得成任何事情。等这个活儿干完了以后,他们就将会重新做起。他们已经订婚,他们会使他们的庆典继续下去。
那把锯子安安稳稳地插在臀部和大腿相接的那条皱褶里。这次他不会去寻找什么关节了。一直锯过骨头去,坚实的二乘二的一大块,还有一把用来把它割开的好锯子。裤子、皮肤、肥肉、肌肉、骨头、肌肉、肥肉、皮肤、裤子。最后那两样他用了刀子。这一块很重,当他把它拿给她的时候,两头都在滴着血。他脚上的那双拖鞋变得黑而重。杜松子酒,另外一条大腿。这就是办事的次序,作战的次序,除了头以外,什么都是两份。留在桌上的那一大块犹待包扎,打扫干净,洗涤和擦洗皮肤,他们的皮肤,把东西都处理掉。他们干得有条不紊。如果真的有此必要的话,他们还可以再干它一次。
玛丽亚在第二条大腿的包布上涂着胶水。她说道,“把他的上装脱掉。”
这也很容易——没有手臂来捣乱了。往上一扯它就下来了。迄今为止,什么都搁在一只盒子里,那个躯干就得放进另外一只盒子。她放好了第二条大腿,关上了盒子盖。她有一条裁缝用的软尺。他拉住软尺的一头,他们两个就沿着桌子上的那段躯干量了量。从张开了血口的头颈到截去了下肢的那个残桩共长一百零二厘米。她量过了就在盒子旁边跪了下来。
“它太长了,”她说。“盒子里放不下。你得把它截成两段。”